江深强忍疼痛,解释道:“蔡先生认为,即使大少爷去了美国,还是有告密的风险。为了所有兄弟,不能冒这个险。”

  程稚文吼道:“他都去了美国他还怎么告密!”

  “大少爷也许会往国内发电报。”

  “所以你们就把他杀了?”程稚文扼着江深脖子的力道加重,“他是我哥哥!你们就不能让我自己解决吗!”

  “这些都是蔡先生的决定,属下也无能为力。”

  闻言,程稚文缓缓放下了手,整个人愣愣的,像被抽空了全部。

  他在院子里坐了一宿,直到天蒙蒙亮才起身。

  正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休息,程张氏醒了,哭着闹着要随程稚武去,他赶紧又进去安抚。

  出来的时候,瞧见小厮正在贴挽联,就知已经开始准备丧事了。

  他便没回院子,改道去了灵堂。

  灵堂已是连夜布置起来,程老爷枯坐在遗像前烧纸。

  他走过去,蹲下身,拿起一叠新的纸钱,一张一张地放进瓦盆里。

  火苗裹住纸钱,瞬间烧成灰烬。

  他抬头看向遗照。

  程稚武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仿佛有话同他说。

  他又往火里放了几张纸钱,边烧边说道:“大哥,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嫂嫂和侄儿,放心去吧。”

  原本沉默着的程老爷,像是突然醒了神,大声哭道:“稚武啊……稚武啊……你放心去吧……爹一定会为你报仇……你放心去吧……”

  守灵的丫鬟小厮见状,哭得更凶了,素白的世界里,回荡着恐怖的哀嚎声。

  “老爷!二少爷!”管家行色匆匆跑进灵堂,“县老爷来了!老奴将他请到您书房了!”

  程老爷闻言,止住哭声,立即要起身。

  程稚文放下手中一叠纸钱,把人扶起来。

  父子二人匆匆赶去书房。

  县官迎了上来,说道:“程老爷,程大少爷的死因有结果了。”

  程老爷瞪着通红的眼睛,急道:“如何?”

  “程大少爷死于中毒。”仵作平静说道,“有一种名叫‘血裂’的东洋毒药,此药仅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量,就能令人在一个时辰内暴毙,死状就像程大少爷那般——脑血管爆裂、七窍流血。”

  程老爷震惊:“东洋毒药?那是从日本过来的毒药?”

  仵作点头:“正是。此药通常为日本人在国内行暗杀所使用。”

  程老爷登时嚎道:“程家并没有得罪日本人呐!甚至未曾结交过日本人,我家稚武为何会让人下了这种毒药呐?”

  县令看向程稚文:“程二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稚文回神,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请随我过来。”

  他把人带到花园。

  县令面带疑色地看着他:“程二少爷,你经常在上海活动,可否得罪过什么人?特别是这个日本人。”

  程稚文摇头:“我一般和美国人、欧洲人做生意,并未结识日本人,更未得罪过日本人。”

  县令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江深:“那位呢?”

  “那只是我院里的小厮,成日待在程府,并未结识日本人。”

  县令点点头:“了解了。请代本官转达你父亲节哀。”

  “大人有心了。我送您出去。”

  程稚文回到灵堂,程稚武的尸体已经送进来了,正等着吉时到了入殓。

  他走过去看了眼,内心愈加悲怆,强忍眼泪,回到遗像前继续烧纸,直到入殓结束才回院子。

  沈清去陪程张氏,没在院里。

  他进屋前,回头看了江深一眼,冷冷问道:“蔡先生如今在何处?”

  “回老板,蔡先生日前已到上海,暂时不会回日本。”

  ……

  入冬后的永州,雨雪霏霏,空气里凝着水汽。

  程府只剩灰白两种色调,哀乐连天。

  陆续有人前来吊丧。

  程张氏因为悲伤过度,有流产迹象,不得下床,程家人便不让她前往灵堂。

  沈清待在她房里陪着她。

  这对沈清来说也好,原本她就不喜欢参加丧礼。

  特别是这种清朝家庭的丧礼,总令她想起电影里的中式恐怖。

  而且程稚武先前绑架过她,她看到程稚武的脸就害怕,更不想靠近他的灵堂。

  她陪伴着程张氏。

  程张氏心情稍有好转,清醒的时候,就靠在床上同她聊天说话。

  “前些时日,柳家得知二弟带了你回来,就催促爹娘赶紧上门提亲,爹娘原本打算今日上柳家提亲的,眼下因为稚武的丧事,提亲的事作罢,那柳家定会打击报复咱们家。”

  程张氏双手死死护住肚子,哭丧着脸看沈清:“那柳惜雪凶悍,会不会因为记恨稚武而来残害我的孩儿?”

  沈清无言以对。

  她着实没想到程稚文与柳小姐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了。

  自程稚武离奇死亡那日到现在,程稚文成日忙于丧事,鲜少回院子,而她日日都与程张氏在一起,更难得与他碰面。

  对于程稚武的死亡,她本就有诸多疑问想跟他求解,眼下还多添了程张氏的担忧。

  到时候再一并问吧。

  沈清安抚程张氏:“嫂嫂你放心,大哥只剩侄儿这条血脉,稚文怎么样都会保住你和侄儿,定不会让那柳家有机会动了你和侄儿。”

  程张氏并不能放心。

  “这程家和柳家,就像鸡蛋和石头,任二弟在上海再吃得开,一回到永州,同样得受制于柳家。”

  想到日后的艰难处境,程张氏又默默流泪,哭了片刻,才问沈清:“给我娘家人发讣告了么?”

  “稚文应是第一时间发过去了。”

  程张氏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瞧:“那怎不见我娘家人进院子看看我?”ωωω.χΙυΜЬ.Cǒm

  沈清解释道:“应是怕煞气对你和侄儿不利。嫂嫂你且耐心多等几日,待大哥的丧事办好,我便提醒稚文前去请你娘家人过来。”

  程张氏“哦”了一声,又问:“我娘家人何时来的呢?都来了些什么人呢?”

  她属实无聊才问起这些,沈清却认真了,当即起身,亲自前去灵堂帮她询问。

  一进花园,就见前来吊丧的人进进出出,程稚文一身黑色的丧服,忙进忙出招待客人,并未瞧见她。

  她提着白色褂裙走了进去,穿过人群,悄悄走到他身侧:“忙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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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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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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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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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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