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凤鸣院三次。
第一次,他叫了两位姑娘,点了两壶酒,看了歌舞,给了赏钱。
第二次,开了一间包厢,他请娇燕去房间喝酒,娇燕原本是不肯陪的,但看到他的眼睛,她不由心动了。那是她记忆中的眼睛,温柔、干净。喝了酒,两人chan绵了一夜。
第三次,他在后院的凉亭请玉奴喝酒,酒后写了字。
然后,没有再出现。
娇燕讲到这里,脸上露出笑容,眼神也变得迷离:“他的眼睛,和公子那年的一样,让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干净的人和干净的地方。”
承琪刚想说话,玉奴抢着问:“哪一年?”
娇燕一愣:“什么哪一年?”
“你说的,和那一年一样。”
“哦,”娇燕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加思索地道:“洪宣五年。”
承琪和玉奴两人眼神相碰,又是洪宣五年,承琪已经不想再听到这个年份了,那一年所有的事他都不记得,眼前的这个娇燕,怎么会和他有着瓜葛?
娇燕把那天的事说了,特别说到承琪摸燕子时的眼神,她望向他:“那个时候的公子,还没去边关呢,你从边关回来,眼神就变了。”她停了一下,又道:“再也不温柔了。”
玉奴鼻子里轻哼一声,心道:他的温柔,哪是给你们外人看的?
“他有说他是哪里人吗?”承琪想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个周公子,光知道一个名字也没什么用,名字未必是真的。
“没有,听口音不像是京城的,是吧?玉爷。”
玉奴点头,又摇头:“我听不出哪里的。”
承琪见桌子收拾干净,坐了回去:“你们两个情投意合的,不交换点定情之物?”
娇燕进得亭子,笑道:“公子说笑了,我们红尘中人,接个客人如果都要交换定情之物,也太费精神了。”
玉奴跟了进来:“我看不是吧?这周雨竹和我喝酒时所谈,他可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娇燕道:“按玉爷这样说,我倒真要好好等他来将我娶了去。”说完咯咯笑起来。
这时小厮跑了过来道:“娇老板,周公子来了,在包厢里等你过去呢。”
承琪与玉奴同时道:“这么巧。”
娇燕听了不知该不该去,承琪道:“你去吧。”小厮望向娇燕,她绞着手帕迟疑着:“让他等会。”小厮听了,跑向前院。
承琪笑眯眯地望着娇燕,等她说话。
“公子真的要让我去?”
玉奴笑道:“刚说等他来娶你,他就来了。”
娇燕犹豫着道:“每月初五,我要去郭大人府上,明天就是初五,今晚我不能陪人。”
承琪微诧道:“这是什么缘由?”
“他是纪念。”娇燕低声道:“他纪念一个女子,那女子是初五的时候去世的。所以前后三天,要我是干净的。”
玉奴道:“这么特殊。”
“陪不陪,你也得去见下周公子,不见以后怎么做生意啊。”承琪道。
娇燕点头,起身往前院走。
承琪趴在了石桌上,用手指玩着茶盏,玉奴也趴着,凑在他边上说:“你和周公子两个人,为何不直接见?非得这样?”
“吊着他。”承琪道,“看谁沉得住气。”
玉奴瞥向他:“承琪,这世间有多少女人喜欢你?这娇燕只看了你一眼,就改了名字。”
见承琪不说话,玉奴接着说:“我说过的,喜欢有两种,一种是会喜欢和他相关的一切,她就属于第一种,连带周公子的眼睛和你一样,她就喜欢。”
“她不是喜欢我,她是向往另一种生活。”承琪低声地说,仍是盯着茶盏,杯上画着仕女,正斜靠在芭蕉叶下,手捧着书,眼光却望向别处。
“你说,她在看谁?”承琪手指抚着仕女的脸,问玉奴。
玉奴笑道:“目光所及之处,定是画外心爱之人。”他坐直了身子拍掌道:“画外之人来了。”
只见一人正朝凉亭走来,穿着灰色道袍,外罩青色对襟氅衣,他的年纪和他们相仿,进得亭内,朝玉奴点头,然后冲承琪拱手道:“在下周雨竹,听娇燕说琪三公子和玉爷在此喝酒饮茶,久仰公子大名,不请自来讨杯茶喝,望公子宽恕则个。”
周公子来了,花了那么多功夫和时间,他就是为了要见到他。
今天来凤鸣院,是他第一次来时买通的姑娘给他传的信,说承琪和玉奴在这里吃饭喝酒,他便立即赶来。
如果不是和娇燕有过那夜,他自然无法以这个借口到凉亭来。他一步步计划着,也知道承琪一步步的跟进是他故意而为。他与他,互相试探,不断tiao逗,彼此靠近。
承琪并不言语,只是将目光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娇燕所说,明亮、干净,似乎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的眼睛,如果是他的本来面目,他怎么可能设计出如此周密的计划?如果这是他的伪装,那么他就太厉害了。
周雨竹也在观察承琪,他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孤独少年,而是浑身充满了无法名状的气息。
他依然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但同时也有着拒人千里的孤傲,他笑着,温柔善意,但那笑里也包含着冷酷与猜疑。
谁也捉摸不透他,但周雨竹必须一试。
承琪缓缓开口:“周公子字如其人,才是真正的雨竹先生。”
周雨竹笑道:“什么也瞒不过公子。”
“只是如此处心积虑,又是为何?”周围没有旁人,承琪将话挑明开来。
“公子有谜团,我也有。”周雨竹道,“不这样做,如何引起公子注意?现在公子已经开始调查,正是我要的。”
承琪微嗔道:“要我做事,来找我告之即可,为何要害了无辜之人?”
周雨竹摇头:“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左手按在石桌之上,身子前倾:“我一人之力,自是无法查清事情真相,但若贸然来找公子,以公子的性格自是不信,更有可能,人未见着已被打死。”
说完坐直了,再次拱手道:“出此下策,情非得已。”
承琪道:“你也并非一人,这其中仍有疑点,暂且放在一边。我先问你:你要我查什么?”
“洪宣五年。”周雨竹道:“我要知道,洪宣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承琪不由笑了:“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将那年忘了。”
周雨竹的眼睛闪动,沉吟半晌才道:“的确,那一年,不仅你和我忘了,这天下人,似乎都将那年忘了。”
玉奴道:“怎么可能天下人都忘呢?不是皇上祭天,龙华寺祈福吗?”
“公子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荆州灭门案,消失了。”
“你是何人?我又为何要查?”再次听到发生在荆州的灭门案,承琪心头突突直跳,隐隐觉得似乎和自己有关。
“因为……”周雨竹再次靠近承琪,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他用极低沉极缓慢的语气道:“因为,我是灭门案的幸存者,而你,却是灭门案的实施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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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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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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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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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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