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娇燕是满庭芳的头牌,入了红尘十几年,深知在这个行业吃的就是青春饭,一旦年老色衰,就如被人丢弃的破衣裳。
她在满庭芳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客,只要给钱她都接,节衣缩食只有一个目的:攒钱。她相信只要有足够的钱,即使离开满庭芳,她依然可以活得很好。
绿萝和兰牡丹相继横死,满庭芳瞬间倒闭。姑娘们慌了神,纷纷想着另寻他路。娇燕不慌不忙地对她们说:“与其到别的院子被人欺生,不如我们自己另开一间。”
“这想法好是好,可哪来银子啊?”
娇燕道:“这些年我攒了些,如果大家想这么干,我们凑了钱开间我们自己的,不过我也不勉强姐妹们,愿意的一起,不愿意的可以走。”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踏入这个门槛开始,她们的命运就此决定。什么嫁作商人妇,跳出红尘地,只在戏里才有,现实是残酷的,唯一可靠的做法,就是如娇燕一般多攒钱,等年老的时候还能有口饭吃。
如此一想,大家纷纷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凑了七百两银子,开了这家凤鸣院。
娇燕出的钱最多,自然做了老板,其他年轻的姑娘出了钱,她答应每年年底给她们分红。因此个个卖力,这生意倒着实不错。
不过,娇燕有些小遗憾。琪三公子回了京,只来过凤鸣院两次。
一次带官兵来逼疯了一个人,还有一次带瓦剌使者来搞出了件“命案”,闹得挺大。
以前他去满庭芳,满庭芳的生意红红火火,不管是去寻欢的客人,还是楼里的姑娘,个个见了他满心欢喜。但现在他来凤鸣院,似乎总带着不祥的气息。
听说望春楼也是,他和齐王喝了两次酒,两次都出了事。
这个人,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娇燕想不明白。只是望着这院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她仍是觉得缺了承琪的身影,似乎歌也不动听,舞也不迷人。
平王府的小护卫罗军来,说琪三要来凤鸣院喝酒,还特别指定了是在后院的凉亭,让娇燕既高兴又紧张。承琪来是好事,但千万不要整出什么事。
按承琪的吩咐准备了菜和点心,终于等到上灯,凤鸣院里热闹起来,娇燕站在院子里,伸着脖子望着大门,总算看到承琪和玉奴两人并肩走来,她立即迎了上去。
还没开口,承琪冲她一笑,娇燕顿时心头一松。
她第一次见承琪的时候,也就不过十四岁,那是她刚到满庭芳不久,只是一个跟在大牌凤栖姐身后的小丫鬟。有一天午后凤栖被两位公子叫到了包间,娇燕跟着去侍候,才知道那两人是平王府的小王爷和公子。
那天承琪几乎没有说话,只认真地听凤栖唱曲,倒是他的哥哥承琅和她们说了好多话,还给了赏。
这也是她第一次拿到赏钱,虽然只有一两银子,但已经是她当时想都不敢想的事。她不记得当天说了些什么,他们穿什么点了什么曲,只记得在临走的时候,窗楞上突然飞来了两只燕子,那乳燕刚学会飞,扑腾着翅膀,似乎是飞不动了,停在窗户上啾啾地叫着。
承琪伸出手指抚摸着燕子,轻轻地说了一句:“一双娇燕语雕梁”。
她一辈子忘不了那个画面,那是她见过的最干净最温柔的眼睛,虽然这双眼睛在之后从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但并不妨碍她对这双眼睛的牵挂。
在她正式出道的时候,她给自己取了“娇燕”这个名字。
那一年,是洪宣五年,她遇见他,正值谷雨时节。
随娇燕来到后院,承琪见凉亭在水池中间,四根原木柱子,竹子搭成的歇山顶飞翘着檐角,亭内中间放置石桌一张,四张鼓形石凳,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此时寒露刚过,微风席席,自带寒意。
“公子,这个时候在凉亭喝酒,会不会觉得冷?需不需要在亭子里挂上帷帐挡风?”娇燕问,她穿得薄,站在亭子里,感觉有点凉。
承琪坐下,见娇燕穿着便道:“娇老板倒是要添件衣服,我想请你喝酒呢。”xǐυmь.℃òm
娇燕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丫鬟巧银挺机灵,立即道:“我去拿。”转身往不远处的小阁楼跑去,那是娇燕的住处。
承琪指着右首的石凳:“娇老板坐,如若不忙,一起喝个酒。”
娇燕这才缓过神来,连忙坐下道:“公子来了,怎么着也要陪着的。”
“辛苦你准备了这些个菜,我先敬你一杯。”承琪将酒瓶里的酒往娇燕杯中倒,她急忙抢过酒瓶道:“不劳公子,我来。”
两人喝了,玉奴在旁陪了一杯。
承琪望着池子,又转眼望向娇燕:“没想到凤鸣院还有这么个后院,比满庭芳雅。”
娇燕迎着他的目光道:“虽是红尘,也希望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承琪笑道:“心里干净,在哪都是干净的。”
巧银取来了枣红缀花马甲,娇燕穿上,轻叹一声:“我们这样的人,何来干净?”
玉奴望着小厮刚端上来的螃蟹,问承琪:“这个东西全是壳,怎么吃?”
承琪见了不由皱眉:“端早了,吃了它,其他菜哪还有味道?”
娇燕立即道:“放回蒸笼里,等下再拿来。”小厮又将盘子拿走,另外来了一个小厮在每人面前放下一小盅,她道:“公子先尝尝我们厨子的拿手好菜:百合陈皮烤梨。”
承琪点头:“这个好,最近秋燥得很,玉奴,你多吃点。”
玉奴尝了,笑道:“好甜。”
承琪也吃了一口:“果然,甜了。”
娇燕道:“定是厨子听说公子喜欢吃甜,糖加多了。”
“无妨,吃点其他菜就可以。”承琪夹了另外的菜,招呼娇燕也吃。她应着,却不敢多动筷。她捉摸不透承琪的心思,认识他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与他靠这么近同桌吃饭,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今天,他来找她吃饭又有何目的?
但直到吃完撤席,承琪都没有和她谈什么重要的事,只随意地聊着一些满庭芳的旧事,评价菜的味道,特别是吃螃蟹的时候,他认真地教玉奴如何使用“蟹八件”,玉奴第一次用,笨拙地挑着蟹肉,一不小心将肉挑到了承琪的脸上,两人哈哈笑着,把娇燕也看笑了。
看来,他们只是来轻松地吃顿饭的。娇燕想着,心情放松下来。
小厮收拾桌面的时候,承琪和玉奴站在亭边望着池子,承琪问:“你能看清水里的鱼吗?”
玉奴道:“乌漆麻黑的,看不见。”
“你虽然看不见,但池里的鱼是在的。”
“你怎么知道有鱼?”玉奴弯下腰贴进水面去看。
“你没看到这亭子的匾额上写的是‘非鱼’两字?”承琪指着亭子上的匾额道。
玉奴转身抬头看了一眼:“非鱼,就是没有鱼啊。”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承琪白了他一眼,“读书少。”
玉奴噘了嘴:“这个我知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他将眼睛望向娇燕:“不过,我之前来这匾还没有,对吧?娇老板,这是新写的?”
娇燕应道:“是啊,就是上次和玉爷喝酒的周公子写的。”
承琪也抬头望着匾额:“以娇老板的品味,能给凤鸣院写字的人,定是不凡。”
娇燕有些尴尬,承琪都不曾为凤鸣院写过字,现在她的院子里挂的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字。
“这周公子喝了酒,说这亭子位置好,兴起写了字,我看还挺好,就让人做了匾挂了,没想那么多。”
承琪点头:“我也觉得好。”他盯着娇燕:“这周公子,又是哪家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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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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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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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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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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