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不是君墨染――就算容貌一样,可他不是君墨染。
夜子然没有再说什么,费力扶起夜悠雪,朝马车走去。
夜悠雪走的十分果断,步履蹒跚,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可顾知君却在她转头的一瞬间,立刻握住夜悠雪的手,“等等!”
夜悠雪仰起头,让眼泪倒流回眼眶中,将所有情绪重新收敛回,封印在心里最深处……好半晌,她转过头,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脸上居然是带着笑的,她轻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没见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吗?”
顾知君想了想,没答话,可是绝不放手。wWW.ΧìǔΜЬ.CǒΜ
他不知道眼前这女子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毫无道理的执念,但他知道,如果现在放手,那么他定会永远失去某个最重要的东西……感觉到她在缩回手,那股心尖上的撕痛感渐渐明显起来。
不能放手!
绝对不能放开她的手!
夜子然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默默地推了一下夜悠雪,将她推进顾知君怀里。
夜悠雪重心不稳,脚下一顿,整个人便撞入熟悉的怀抱中,顾知君下意识去拦腰抱住她,低下头,那张娟丽容颜尽收眼底。
想不起来。
还是想不起来。
根本从未见过啊……为什么,他就是舍不得放手?
顾知君慢慢抬手,顾柔拭去她眼下泪痕,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我,是不是认识你?”
“……不。”夜悠雪虚弱地笑了笑,推着他的肩膀挣脱出怀抱,单手捂着小腹,惨淡一笑:“我不认识你,我认识的那个人,不是你。”
她爱的,是那个白衣如雪的君墨染,不是他……这般华贵美丽,怎么会是君墨染……
夜悠雪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长睫沾着泪珠,犹如点点星光,夜子然无声揽着她,怨恨地看着顾知君。
“不对。”顾知君忽然开口,一双凤眸死死看着夜悠雪,“我认识你!我一定认识你!”
“然后呢?”夜悠雪缓慢睁开眼,淡淡看着他,“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是顾知君,你……”他看着她,蹙起双眉,他确实不记得她。
“对啊,你是顾知君……我的那个他,错过了,毕竟是错过了……”夜悠雪肚子隐隐疼痛着,刚刚呕血不断,她甚至能感觉到孩子在挣扎着痛苦,和她一样痛苦。
没有再说话,夜悠雪靠着夜子然,往马车旁走。
“阿姐。”夜子然站在马车外,脚步一顿,看了眼琴行门口玉立原地的顾知君,转头来再看夜悠雪,“你要放手吗?”
“阿然,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夜悠雪孱弱地勾唇,“他不再是墨染了,不是了……”
“阿姐,我不信相爷会负你,这中间一定有误会!”夜子然十分肯定,君墨染是何等人物,他若动情江山可见,怎么会轻易失去记忆。
顾知君?
他为什么会说自己是顾知君,顾知君又是谁?
到底是谁让他忘记以前,又是谁给了他新的记忆,目的是什么,要得到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明显摆在眼前,夜悠雪悲伤过度,视而不见。
夜子然明白,现在的夜悠雪像一张撑到极限的弓,只要轻轻一弹便会崩裂――但,如果现在任由她放弃,那还有谁能给她幸福?
夜子然叹了口气,慢慢说道:“阿姐,就算他现在没有记忆,可他还是相爷,我们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吗?你如果真的放手了,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也许会被别人利用,也许会被别人伤害,更也许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你若不要他,不救他,把他拱手让人,阿姐,你真的不后悔吗?”
“……”夜悠雪神色一顿,夜子然的话像一阵风,要吹散眼底盘旋的迷雾。
是啊,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墨染失忆,那现在的记忆是从何而来,又是谁给了他这段记忆?那人的目标是她,还是他?
若是她,她不怕,天塌地陷无非就是这般。
可……若是伤害了他……
夜悠雪咬了咬下唇,努力控制要回头的冲动――
“墨染,你要好好地活着,若是你有了危险,纵使我血染江山也换不回来……”
当初的誓言犹在耳畔,如今,她是怎么了?
墨染失去记忆,可墨染还是墨染。
她是很伤心,很绝望,可墨染呢?墨染没有了过去,没有了她,没有了一切,就这么孤零零地在这里,生活在谎言与欺骗中,难道他就不痛苦吗?她哭,还有阿然,墨染呢?墨染有谁?
“如果……”夜悠雪喃喃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如果我走了,是不是墨染永远也回不来……”
夜子然透过她的肩膀,看着那身穿华服颜如美玉的男人,阳光分明大好,可那男人却只看着夜悠雪,形单影只,彷徨痛苦……
她目色暗了暗,忽然极其安静地开口:“如果你走了,就是你抛弃了君墨染,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个能救回他的希望,他会死,君墨染会死,死在今天,死在这里,死在你的心里,从此那个人仅仅是顾知君,阿姐,是你亲手放弃了‘君墨染’。”
夜悠雪看着自己的肚子,良久才抬起头来,微笑:“我不能失去墨染,墨染也不能失去我,阿然,我可以杀掉天下间任何一个人,却不能杀掉墨染,如果我走了,墨染就会死,阿然,我怎么舍得墨染……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不能离开他。”
夜子然微微一笑,“所以,阿姐的决定呢?”
夜悠雪慢慢地笑了起来,眼中阴霾尽散,犹如骄阳万里,神采飞扬,“既然我可以让君墨染爱上我,我也一样可以让顾知君爱上我。”
天下间只有一个君墨染,那人就在尺寸之外,那人曾经宠她爱她,将一切都给可她……不可以,也不能够就这么放弃。
墨染在等着她,等着她来带走他,她来了,那么墨染,你要等我,等我……这些年,都是你在为我付出,都是你在宠我爱我。
为了我,你可以扳倒我的敌人,为了我,你可以亲赴战场,为了我,你可以放弃生命……
墨染,这次换我来,换我来对你好。
顾知君站在招牌下,遮住了一线阳光,脊背冷的发凉。
夜悠雪站在车辕下,背对着他,随时会登车离开――而且,是永远离开。
在她眼中看见的绝望,此时此刻就压在心中,如果真的让她离开,那么他永远都找不到答案――长相思,摧心肝。
那女子就是他的心肝,长久相思,一朝重逢,他却忘记了她……这是一种直觉,在记忆中找不到,却那么真实存在的直觉。
她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所以……
所以不可以放手。
就算他不记得她,他也会努力去回忆,去寻找!
总之,他不能让她走!
顾知君攥紧手心,立刻朝夜悠雪奔去,夜悠雪正好转头朝他跑来。
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两人却心跳加速,像是终于牵到对方心尖上的那根绳,明明断了,又在一瞬间接起!
夜悠雪怀着包子,只跑了几步,顾知君身影飞快,眨眼间便到了她面前。
然后,对视。
店堂里那一眼,碎了彼此的心。
阳光下这一眼,心弦蓦然跳动。
刚刚还哭的满脸清泪的小脸绽出了透彻的笑意,眼儿弯弯,唇儿嫩嫩……就像某种狡猾的小动物。
顾知君看着她的脸,忽然就笑了,阳光斑驳,容颜绝代,“你……可以不走吗?”
“我说过我要走吗?”夜悠雪扬起小脸,笑得眼压不见眼,“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走!”
“你――喜欢我?!”顾知君愣了,这女子怀着身孕,却说喜欢他……
“对咩,我喜欢你啊。”小狐狸露出八颗牙齿,一副女流氓标准笑容,“我说,你成亲了吗?”
失去记忆就算了,要是你敢背着我娶别人,君墨染你就死定了!!!
顾知君看着那大眼睛里的寒光,心里一个声音告诉他,千万别说错话,不然后果肯定相当严重,所以他连忙摇头,“不曾娶亲。”
“很好。”夜悠雪走上一步,一把拉下他的领子,强迫他低着头,一张漂亮的小脸逼近他,字字清楚告诉他,“我喜欢你,如果你没有成亲的话,就必须娶我。”
“娶你?”顾知君怔怔问着。
“或者,我娶你。”夜悠雪给了他第二个选择。
距离太近,思念太浓。
在顾知君惊讶的同时,夜悠雪忽然抬起脚,拉下他衣领,菱唇吻上了那张精致的薄唇。
关外夏季燥热,知了蝉鸣不绝于耳。
顾知君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天地间只有这个女子,和她的吻……
夜悠雪轻轻一触,松了手,眨巴眨巴眼睛,“我亲了你,你必须对我负责!”
“……”顾知君怔住。
“当然,还得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夜悠雪戳戳小包子,刚刚那股绝望阴寒奇迹般的消失。
“……”顾知君继续怔住。夜悠雪撂下狠话,小手一松,对显然魂不附体的顾知君呲牙微笑,然后挥手,走人,说拜拜……
等马车走了很久很久,顾知君还傻傻站在原地,期间伸手触碰了一下唇瓣,上面残存的温度在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被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强吻了!
身为轩辕筝的未婚夫,他是应该生气或者愧疚……但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完全没有,而且,好像那女子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是理所应当一般。
呆滞好半天,等店里伙计把他遗留古琴抱出来时,他才回过神来。
接过瑶琴,一路飘乎乎回了宫。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轩辕筝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把发生一切说了一遍。
意外的,轩辕筝平静听完,脸色不变,只有一双碧眸幽光闪烁,片刻后,轻牵唇角,“原来……她也不过如此……”
“公主?”那人抬头。
“没事,下去吧。”轩辕筝勾勒菱唇。
顾知君怀抱古琴回宫后直接去了御花园,在树丫稠密的谢雨轩坐下,出神地想着夜悠雪。
从那张脸到那双眼睛,从她肆无忌惮的亲吻到临走前志在必得的眼神……想了又想,他苦笑一声,到底还是找不出关于那女子半点记忆。
心里是牵挂着,甚至在看见她时撕扯着,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她。
以后……还会再遇到吧?
那个女子,虽然笑眯眯的,眼睛里却有掩藏不住的深沉――她绝对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那么,就再等等吧,他对那女子有莫名的好感,更有说不出的悸动,如果能再见到她,他会问个清楚的。
看着不远处嫩生生的紫玉兰,顾知君这么想着,轻轻吐出一口气,抱着古琴往书斋走。
夜悠雪被夜子然搀上马车,捂着肚子嘿嘿直笑,笑得夜子然满头黑线,“阿姐,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当众……当众……”想起夜悠雪强吻顾知君的那一幕,夜子然就感觉浑身无力,真心说不下去。
“耶?”夜悠雪眨巴眨巴眼睛,水汪汪的无辜表情:“我当众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当众强吻人家这种事情你怎么好意思装失忆!就算你好意思做,本王……呸,本姑娘还不好意思说呢!
被夜子然用相当鄙视的眼神看了一遍,夜悠雪再傻也知道她在说什么,回忆慢慢往后挪,一直挪到自己吻上他唇瓣的那一刻,定格!
啊,虽然很冲动,但……其实她是真心亲到了呦~
惊慌失色、呆滞傻愣――君墨染果然是君墨染,就算变成另外一个人,骨子还是那个傲娇害羞的男人嘛。
像偷了腥一样窃窃笑着,又努力控制唇角不要太张扬,夜悠雪有点心虚和夜子然对视片刻,才嗫嚅道,“你也知道……我嘛,我其实很传统的……”
“嗯哼。”这句话算是一个传统的笑话么?
夜悠雪的小眼神开始乱飞,飞飞飞,飞到看不见夜子然的角度,小声辩解:“嘛,嘛,古人也说过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不对,对不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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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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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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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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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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