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既明问她:“你是不是想去?”
梁善摇头:“不想。”
“如果你想去,我们就去。”
“我不想。”
“如果我想去,你能陪我去么?”
“我不去。”
雨愈大,天愈黑,倒影能看清彼此。
梁善别开视线,跟着外面经过的人影移动,看不见了换一个。
孟既明忍笑,问她:“为什么?”
梁善垂眼,“累。”
真的累,眼睛随时能闭上。
他去拉她的手,“那我们回去睡觉。”
她现在听到睡觉这两个字都会条件反射抖一下。
手抽不出来,由他握着,脑袋几乎低到桌面。
他在她头顶的发心揉了揉,把脸枕在桌面上,勉强能看见她小半张脸,说:“梁善,你想去,你说谎的时候就会攥着手,会把眼睛躲起来,你要是真的不想去,你看着我说。”
她忽然抬起眼来,轻声说:“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我就是很了解你。”
杠上了似的,细数他知道的一二三四,挑衅般看过去,就像在说:你看,我就是很了解你。
又像在说:你呢?你也这么了解我么?
梁善缓缓挺直脊背,孟既明收了声,似笑非笑地说:“干什么?你又想打我。”
梁善摇头,慢条斯理地说起话来,对应着刚才他说的那些,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一口都不碰的,又有哪些是极其喜爱几天不吃就会想的。
这有多难,张口就来。
细致到枕芯什么材质,被子的薄厚哪个月份更换,沐浴露的品牌和香型,咖啡豆要水洗还是日晒,水温多少度,酒要什么年份什么产区,开车的时候座椅和后视镜调到什么程度,喜欢看什么书听什么音乐看什么剧集,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空下半秒,没让对方的任何一个字掉在地上。
孟既明忽然来了一句:“梁善,我连你的口红色号都知道。”
梁善忽然觉得特别幼稚,竟然跟着他在这里犯傻,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有五十岁了,做的事还不如五岁的孩子,挺丢人的。店里就那么几个客人还有店员,悄悄地看他们俩。
梁善坐不住了,从咖啡馆出来,雨势仍大,梁善贴墙站着,孟既明贴着她。
雨声哗哗的,男人说话声小,凑在她耳边,“我比你妈都了解你。”
梁善打了个颤,借着潲雨搓着胳膊当作掩饰,没理他。
孟既明就不大高兴,把人往怀里一搂,背过身去挡在她外面,弯下脖子顶着脑袋又说:“梁善,你得承认。”
梁善不想承认,小声嘟囔:“我妈知道我的内衣尺码。”
孟既明还真不知道,怔了一瞬抬起手来,虚握出一个弧度比划着说:“就……这样,我闭着眼睛都知道长什么样。”
梁善脸都红了,更不想理他了,脑袋一扭看路面上经过的车,想着该怎么回去。
男人的脸顺势低到耳边,“那你知道买什么号的套么?”
梁善:“……”
“你看,你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我,好歹是你每天用的,一点都不关心。”
看,这就是孟既明,睚眦必报,半点不肯输。
梁善推了一把没推开,反而被挤靠到墙上,咬着牙说:“丁姨知道?”
耳边嘶了一声,悠悠长长,止于唇齿落在耳肉上面,轻轻地硌了一下,算不上疼,倒是有点痒痒的。
凉丝丝的雨和风吹在身上,只有被他贴着的胸口是暖的,还有就是那只耳朵和半边脖子,潮热的呼吸伴着低语:“怎么还生气了,我逗你呢,你知道尺寸就行了。”
梁善更冷了,身上越热体感越冷,整个人都觉得烧得厉害,丢人丢到了大街上。
手指被他勾着抬起,顺着指尖往下摩挲,反应过来是要给她比出个尺寸,啪地一声拍在手上,反而被攥紧十指扣住,故意用掌心磨蹭了两下。
笑声低沉入耳,“嗯,孜孜比我清楚,闭着眼睛都知道。”
两只手,一凉一热,捂了一会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梁善从他半弯的肩头看过去,只觉得雨都小了,雨丝飘到他背上,飘到她脸上,细细密密,不再是豆大的雨点如同泼洒。m.xiumb.com
抱着她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抬头去看,亲吻落在眼睛。
梁善闭上眼,感受着柔软的双唇从她的眼睛一路向下,感叹着真是应景,和风细雨的。
她对他,多数时候总是无奈,无奈地顺从,无奈地接受,偏就怕这一份温柔,从来抵挡不住。
她其实没有那么了解他,也从来没有刻意去了解过他的喜好,只是日常琐碎,日复一日的表面工夫,从她嘴里说出的这些那些,换赵阿姨来用不了三两个月就能摸得一清二楚。
她不确认他嘴里的认真有多认真,是和她一样的日积月累才知道得那么细致入微,还是真的用心。
喜欢她么?
有多喜欢?
喜欢到明明是个富家少爷,偏要来和她这佣人的女儿谈情说爱?
哦,不对,不是爱,他对她只是喜欢,喜欢而已。
他也没有说过他喜欢她,只是在她问他是不是喜欢的时候,回了一个:是。
如此而已。
所以她不用那么当真也不必担心,孟既明没什么耐性,喜欢哪样东西也不长久,说不准过几天就觉得没意思了。
杨意不就是个先例么?
说是两年,实际上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没多长,分分合合小孩子玩闹似的。
“梁善,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梁善睁开眼就看见他不高兴,看吧,不光耐性差,脾气还不好。闭着眼睛,从哪看出来她不认真的?
孟既明不光感受到了,现在还明确看出来了,憋着气说:“你要是这样,现在就上山,我是心疼你,你别不知道好歹。”
她不语,他继续。
“你用不着胡思乱想,在我心里在哪就是不重要,什么云山香山这山那山,我犯不着去打个卡来当作纪念。我要是想,早好几年前你就是我的了,还用得着等到在那个破地方,差点把我给摔死,真要那样你就守寡了我告诉你。”
梁善听得似懂非懂,脑子里莫名冒出云山雾罩这个词来,可真是应景啊。
雨未消,云未散,依稀能看见远处的山影。
那就不去,这么大声做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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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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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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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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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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