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江宴行买的那只兔子。
温柔的晨光穿透纱帘漂染着空地,形成无数闪耀的光圈笼罩夭夭头顶。
宋栖棠身形僵硬,一瞬不瞬看着她,生怕自己眨眼,她便不见了。
这是夭夭的身世大白之后,她们第一次以母女身份对视。
眼眶酸涩得厉害,宋栖棠忽然像不经事的小女孩,手足无措到极点。
边上的赛伊达也突然感到心酸,起身走向夭夭。
夭夭咬了咬唇,看看她,又看看几十步外的宋栖棠,抿着嘴角不说话。
“宝贝儿,早安。”
赛伊达蹲着平视她,忽地萌生与宋栖棠一样的心情,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她努力抑制心底的酸痛,“饿吗?”
夭夭轻轻摇了摇头,犹豫一会儿,又看向宋栖棠。
漆黑的眼神光辉闪动,七分渴望,两分羞怯。
那小可怜的模样,看得宋栖棠心都碎了。
她笑笑,终于站起来大步走近夭夭,默了默,弯腰主动抱住她。
起初不敢抱得太用力,直到熟悉的奶香扑入鼻端,她情不自禁呜咽,一点点收紧自己力道。
世上最令人欣喜若狂的事,莫过于失而复得。
也就是直至这一刻,搂着孩子娇软身体,她真切意识到,自己是妈妈了。
整整九年,孩子都八岁了。
她没喂她喝过一口奶,没亲眼看到她第一次学走路,学说话。
她错过孩子那么多珍贵的成长经历,是多少光阴都弥补不了的恨与憾。
“夭夭……”她叫她,仅仅两个字便已潸然泪下。
“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还弄丢了你,害你吃了那么多苦,受那么多委屈……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妈妈?为什么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
她极力控制内心激荡的情绪,可颤抖的声线却仿佛能拧出水。
林嫂起床准备做早餐,刚到客厅,猝不及防听到宋栖棠的自白,狠狠一愣,眼角皱纹都被瞪大的眼珠子撑直。
这怎么回事?
夭夭怎么变宋栖棠女儿了?
宋栖棠三十岁不到,几时生的女儿?
林嫂嘴唇蠕动望向庄儒品夫妻。
庄儒品摘掉眼镜,用软布擦了擦,示意林嫂噤声。
“你别怪妈妈,是妈妈太笨,太不称职,妈妈对不起你。”
可怜天下父母心。m.χIùmЬ.CǒM
饶是宋栖棠平时再如何强势狠辣,眼下在女儿面前,如同犯错的孩子。
可视电话响了。
但在场众人谁都没注意。
夭夭被宋栖棠用力地抱着,好似要嵌进她的骨头。
虽然不舒服,可瞅着宋栖棠脆弱的神态,夭夭终究没挣扎。
这一秒,她也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妈妈了。
“别哭。”她举起小手替宋栖棠擦眼泪,嘴上这么说,自己的泪珠却簌簌滑落,一颗颗滴到宋栖棠颈侧。
宋栖棠快被眼泪的温度烫伤,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沉稳的皮鞋声忽而响起。
庄儒品抬头。
走进视野的男人长身玉立,姿仪清隽,深黑瞳眸仿佛午夜汹涌的海。
看见母女俩相拥而泣的情形,他眉骨微跳,随即眼底逐渐腾起漩涡。
庄儒品笃信宋栖棠没联系江宴行。
因此,看来这是天意。
天意安排这离散八九年的一家人在今天团聚。
他挥手要林嫂离开,自己也带上赛伊达出门吃早餐。
林嫂怀揣着满腹狐疑,但看到江宴行脸上复杂的表情,立刻悟了。
难怪死缠烂打,肯定是早就晓得夭夭身份。
呸,脸皮真厚,也不看自己把人家娘俩害得多惨!
狠狠瞪眼江宴行,林嫂心绪难平,一步三回头进自己卧室。
客厅只剩下三个人。
江宴行静静凝视那对母女,心口似乎撕裂了无数道疤痕。
他之所以过来,是晓得自己或许摊上了官司,特意抽时间看夭夭的情况。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撞上这样一幕。
哪怕他进门时什么都没听见,眼下也猜到了大概。
宋栖棠的眼里只有夭夭,丝毫没发现江宴行的存在。
江宴行就那么一声不吭站着,离她们不远不近。
夭夭瘪着小嘴,看无声落泪的宋栖棠,自己眼圈迅速泛红,同样难过得貌似心脏要大爆炸,迟疑几秒,环住她的脖颈。
“……妈妈。”
她对这个称呼显然生疏,连发音都生硬,毕竟从没坦然叫过。
以前外婆偶尔会指着个陌生女人的照片,教她叫妈妈。
那女人面相温柔,然而给她的感觉却不如糖糖亲切。
后来上幼儿园,她总是听其他小朋友喊妈妈。
她也会羡慕,可只能偷偷羡慕。
现在,她也有妈妈能叫。
今后再不用羡慕谁。
宋栖棠一震,泪水涟涟盯视夭夭,唇线失去血色,“你叫我什么?”
夭夭倏然很难受,红着眼,嗓子里溢出音律不齐的字眼,“妈、妈。”
宋栖棠只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悦耳的天籁。
她笑,脸颊边依然水痕蜿蜒,母性使然,在夭夭脸上亲了一口。
夭夭不停帮她擦眼泪,也亲她的面庞,又含糊不清地叫,“妈妈。”
似是要将这么多年缺失的呼唤一次性补回来。
“乖。”宋栖棠再度抱着她,想起她们过去经历的一切,内心五味杂陈。
感恩老天爷的垂怜,把女儿还给她。
可亦有深深的恨。
恨所有迫使她们母女骨肉分离的人。
正百感交集,陡然有清冽的雪木味道靠近,尔后,一个宽厚的怀抱容纳她们,稳健的心跳声叩击她耳廓,一下一下,和着呼吸声。
犹如浑然天成的和弦。
宋栖棠湿润的睫毛翕动,脑子空白了霎那,后知后觉认出是江宴行。
此时,她不关心任何人,只知道,她的女儿回来了。
女儿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至于别的,意义早不同了。
她偏过脸,不想对他的意外来访发表任何意见。
江宴行当然察觉了宋栖棠的想法。
她温凉脸庞的淡漠说明一切。
可无所谓。
过往的伤害造成永不可修复的遗憾。
所幸这一辈子还很长。
长到他们还能一起陪着夭夭长大,看她结婚生子。
不管她的心走多远,只要还有羁绊,他迟早能拉回来。
犹如当初那只差点迷途的风筝。
夭夭抬头,透过朦胧视线看江宴行,半晌,苦巴着脸嘀咕,“江叔叔。”
江宴行顿觉万箭穿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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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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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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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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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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