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行静静地看着,指骨曲起,漫不经心擦掉额上的血,再看一眼宋栖棠风风火火的步伐,没忍住,嘴角牵起浅淡的弧度。
皮鞋上似乎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拱来拱去,低头,垂耳兔使劲往车毯钻。
他弯腰,捉起兔子的长耳朵,一回头,对上小家伙红彤彤的眼。
“江叔叔,你的额头流血了!”夭夭红着眼递给江宴行纸巾,看到他抓兔子,想了想,又从纸巾包扯出一张纸巾,笨手笨脚替他擦。
擦得有些不太得要领,甚至弄到了伤口。
可江宴行没拒绝她的好意,垂眸望着她漂亮的鹿眼,心口涌动前所未有的情愫,间或夹杂着欣慰与酸涩,浮浮沉沉,更多的是想相认的冲动。
“夭夭……”他开口,表情复杂,嗓音艰涩得难以言喻。
夭夭望着他隐匿幽暗的脸庞,怯怯缩回手,“对不起哦,我是不是弄疼你啦?”
又抿着嘴角说:“江叔叔,你刚才保护了我们诶,谢谢哦。”
“没弄疼。”江宴行失笑,握住她汗津津的小手,“你很懂事,应该叔叔谢谢你。”
毕竟八岁不到的孩子,经历过刚才那么惊险的场面,身体一直在发抖。
江宴行把兔子丢回后排,扯开安全带,温热手掌裹住她的双手,“别怕。”
“你活动一下,真没受伤?”他关切地打量夭夭,终于确定她衣服上没沾血。
夭夭摇了摇头,觉得此刻的江宴行很温柔。
温柔得不像男性长辈,尤其是他略微粗糙的大手替她擦眼泪时,夭夭突然委屈极了,瘪瘪嘴,眼泪又要簌簌滚落。
“姨姨干嘛去了?”她抽泣着转向窗外,看见宋栖棠毫不客气拍打挂车玻璃窗,水汪汪的眸子满是不安,“碰到车祸要找交警叔叔,不能自己打架的。”
江宴行被她逗笑,侧首看向凶神恶煞的宋栖棠,语调轻缓,“女战士不是打架,是在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语毕,他晃动夭夭的小胖手,“我们也去保护她,好不好?”
——
宋栖棠气势汹汹下车,就是去找麻烦的。
马路这么宽,交法也明文规定挂车不准白天进城,这人怎么开进来的?
只要想到车里的人连同自己险些被压成肉酱,她的火气便嗖嗖往颅顶窜。
事故发生的这会儿工夫,周边车辆停路边看热闹,交警亦闻讯赶来。
明明差点车毁人亡,挂车的司机却始终没动静。
起初,宋栖棠阴谋论了,以为这是哪个仇家雇杀手斩草除根。
直至走得近,一股呛鼻的酒臭味熏得她嗅觉几近失灵,她顿悟对方是酒驾人员。
果不其然,刚刚九死一生,可司机却忘我地趴方向盘呼呼大睡。
拍打三四下车门无果,她左右看看,大步走到绿化带附近顺手捡起一块砖头。
赶在交警过来抄牌之前,宋栖棠冷冷看一眼无动于衷的挂车,扣紧砖头朝挡风玻璃砸过去!
玻璃窗立刻碎成蛛网,巨响惊醒神思混沌的司机,他一屁股从座位上弹起。
看见宋栖棠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呆了几秒,尔后被什么震得面庞无人色可言。
宋栖棠以为他害怕,指向江宴行的车,不耐地扬高声量,“胆子挺肥,大白天还敢酒驾?你伤到人了知道吗?你不要命也别影响别人,给我出来!”
“你干什么?把砖头放下来!”身后陡然响起交警的大喝。
宋栖棠砸了一下,终于稍微解气,丢掉砖头,指着里面醉醺醺的司机,“下来!”
司机没动,使劲揉眼睛,定眸瞅了瞅宋栖棠,脸上忽然闪过诚惶诚恐的神色。
宋栖棠并未留神他的异样,对冷着脸询问情况的交警坦言,“砸车是为了出气。”
“那也不能砸车,他有错在先,你可以追究他的责任,但你不能寻衅滋事!”
宋栖棠点头,笑意寥寥,“抱歉,我亲人受了伤害,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
她嘴上认错,态度却不以为然,腾出位置示意交警近前。
交警一边疏导交通一边让司机下车处理。
司机犹疑片刻,磨磨蹭蹭下了车,时不时瞥一眼宋栖棠,神情惊疑不定。
其实司机也受了皮外伤,只不过先前被酒精麻痹没能及时察觉。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你不止酒驾,开的还是明令禁止通行的挂车,你这种行为是对自己、对他人生命极度的不负责!”www.xiumb.com
交警的批评声混过往鸣笛声里,像老式机器运行。
宋栖棠只觉得索然无味,侧首,江宴行牵着夭夭缓步走近。
“糖糖,你有没有受伤?”夭夭的手抽出江宴行掌心,扑到她身前,抱住她的腿。
“我没事。”
宋栖棠蹲下抱住了夭夭,柔声安抚她的慌乱。
等夭夭逐渐平静,才抬眸看向一边沉默的江宴行。
周围光度明亮,她盯着他血流不止的额头,清冷的目光泛着寒意,“去医院。”
不是打商量的语气。
江宴行不置可否,只朝正在做酒测的司机扬下巴,“这儿不善后?”
“他酒驾,关我们什么事?”宋栖棠奇怪地睨他,顿了顿,唇间吐出讥诮字眼,“你血多为什么不无偿献血?”
见他依然无所谓,她凝神查看他伤势,口吻更加嫌弃,“你怕是要毁容了。”
车祸降临时的一幕幕闪过脑海,宋栖棠的视线又定格他右手。
司机面对突如其来的车祸,一般会把方向盘往自己那边打。
然而江宴行刚刚反其道行之。
正失神,男人的阴影无声无息覆盖过来。
“我连命都能为你不要,一张脸算的了什么?我又不靠脸吃饭。”
宋栖棠心念一动,立时记起自己要他去跳楼的那席话。
两人距离太近,隐约的血腥味拂过鼻端。
“你在我这里只有脸和身体能派上用场。”她低声反驳,娥眉蹙得更紧,“少磨叽。”
江宴行与她对视几秒,终于妥协,“行吧,我当你关心我。”
“不过何峥嵘那里,今晚恐怕去不成了。”
宋栖棠拉起夭夭的手抬步,“不去就不去,废话真多。”
“因为我给你找了别的事做。”
江宴行不动声色侧身,注意到肇事司机频频打量宋栖棠。
“那个司机去哪家医院,我们也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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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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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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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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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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