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空间,宋栖棠竟清晰听见回音。
米娜犹豫一会儿,“大小姐,保镖看到她了,我不确定是不是,不过看背影,很像。”
所以宋栖棠没猜错,阮秀珠确实是活着,一直以某种她们不知道的状态隐藏。
疑似阮秀珠的人今天如料出现在文化宫,可他们没近身接触过,因此无法确认其身份,可凭昔年照片的背影判断,八九不离十。
闻言,宋栖棠心凉了一截。
她坐办公室,身上穿着得体的小西装,可那份光鲜亮丽真的只是流于表面,当听见米娜的话,整个人的神态迅速颓靡,面颊蒙上死气沉沉的雾霭。
想笑,笑容尚未蔓延唇边便化作苦涩。
眼周附近滚烫而微痒。
“夭夭还好吗?”她单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哑声开口。
之前无论许嘉恩或者米娜,都给她打过很多电话。
她全都没接,并非在忙工作,只是不忍心接。
害怕听见夭夭有任何不好,哪怕是她哇哇大哭的声音,都会牵扯得心脏发疼。
她把夭夭当女儿养了近乎三年,利用她,等于在割自己肉。
“夭夭受到惊吓,等会儿给您打电话,许小姐带她去吃东西了。”
米娜语气沉沉,可能体察到宋栖棠此刻凄凉的情绪,默了默,还是只能无用地安慰,“大小姐,您想开点。”
事到如今,也不能洒脱地说什么活着就好。
站在宋栖棠的角度,阮秀珠真不如直接死了干脆。
当年滨城那桩骇人听闻的爆炸案,她查过资料,伤亡很惨重。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促使阮秀珠铤而走险甚至帮着算计相依为命的亲人?
好几条人命,但凡心地稍微宽和,都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
宋栖棠缓缓平复情绪,抽了张纸巾盖眼皮,“除了受惊吓,夭夭有受伤吗?”
“事先检查过陶艺室的门窗,夭夭没受伤,这一点您能放心。”
宋栖棠眼下没心情强颜欢笑,“你好好照顾她,不能再出半点差错了,既然确定我婶婶活着,保护夭夭的人不能再疏忽。”
米娜应了,又道:“大小姐,我们拍到的视频,您是现在看还是晚点看?”
宋栖棠默不作声。
脑子里漫散一片空白,很奇怪,好像这一刻再听见阮秀珠的名字感觉是陌生人了,心里的波澜完全不似刚才那么汹涌。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闭了闭眼,语速不疾不徐,“马上发给我。”
挂断电话,宋栖棠忽然觉得外面的日光太灼目。
这让她想起以前奥克兰的日子,关在不见天日的牢笼,连多感受一份阳光都显得奢侈。
彼时,她希望自己余生能永远活在有日照的地方。
可现在,她貌似得偿所愿,然而光线太亮了,亮到那些罪恶无所遁形。
米娜的邮件很快发送到电子信箱。
宋栖棠扣着鼠标的手指蜷紧,全身血液痉挛着涌向颅顶,涨得太阳穴像随时会爆筋。
过了许久,她终于忍着异样点开邮件。
陶艺室四周有监控,但死角拍不到。
保镖在三楼平台拍到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影子。
春天了,依然穿得严实,从上到下包裹得似乎连风也透不进。
只看了一眼,宋栖棠眼底瞬时溢出晶莹,下意识偏过头整理自己激荡的情绪。
同一屋檐下生活二十多年,她不会连亲人都认错。
居然……还真的活着。
她急喘,肋骨因为倒抽气隐隐作痛,脑中像被人丢了颗巨型炸弹。
肩膀处的衣料依稀出现湿痕,从一点点泅染一大块,地面映出她几不可见耸动的肩。
原以为再不会有比那几年更冰冷残酷的日子了,可惜现实又给她狠狠一击。
这样绝望而困惑的心境九年前曾经经历过。
她如同一只折翼的鸟,好不容易能重新飞起来,另一双大手却残暴地再次拗断她的翅膀。
回忆自己这三年所做的一切,宋栖棠最鲜明的感受是可笑。
心心念念想为阮秀珠的死讨个公道,最后却沦为别人借刀杀人的工具。
在她整日背负着痛苦、愧疚的岁月里,阮秀珠大概也偷偷笑话过她多次。
宋栖棠关掉邮件,心底的暴戾拼命抑制也压不住,飞快抹掉脸上的泪水给米娜打电话,冷声交代,“阮秀珠还活着,你马上交代他们,把文化宫周边的闭路电视全仔细筛查一遍,她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尽最大努力把她找出来。”
米娜听出她声音不对劲,“大小姐,夭夭吃完饭了,您要和她通话吗?”
迁怒是人之常情,宋栖棠本来不太想答应,可夭夭的唤声已经穿透电磁波。
“糖糖!”
紧跟着,手机好像被转移给谁。
宋栖棠抿唇,指腹不自觉滑向红键。ωωω.χΙυΜЬ.Cǒm
就在即将抬起的那一刻,夭夭娇气的抱怨撞进耳廓。
“糖糖,我被梁霄欺负了,他故意把我锁陶艺室!”
“我明明没招惹他,为什么他要这么欺负我?糖糖,你要给我出气!”
宋栖棠根根分明的羽睫浸透泪水。
她也想问阮秀珠为什么。
为什么相依为命多年,连真心都换不到?
为什么过去为她倾力付出那么多,为她的肾源坐台,她到头来却骗自己骗得这么苦?
宋栖棠喉头滚动,眼帘烫得发红,替自己不值到极点。
“干嘛不说话?”夭夭小心翼翼询问,面对宋栖棠诡异的沉默,她本就灰败的心情更阴霾,弱弱道:“是不是我吵着你了?”
宋栖棠的心猛然被蛰痛,忽然感到很歉疚。
如今的夭夭对她,可不就是昔日的她对阮秀珠?
处处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阮秀珠生气。
大人的恩怨跟小孩子没关系。
不管怎么样,夭夭随她生活三年,她们已然融进彼此生命。
“没事,工作太累。”宋栖棠低声解释,强笑,“梁霄欺负你,我记住了,下次帮你教训他。”
“嗯!”夭夭甜甜一笑,忐忑立刻荡然无存,脆声说:“姨姨对我最好了。”
宋栖棠呼吸一滞,五脏六腑仿佛碎裂的瓷器,裂开的罅隙渗透血丝,默然半晌,她自嘲,“哪里好了?我该向你道歉。”
夭夭一头雾水,“为什么?”
宋栖棠的瞳孔轻微颤动,“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
还利用了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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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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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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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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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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