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许崇年刚从单位加班回来,这么多人也不可能为了他不吃晚饭。
抵达许家,许嘉恩进门后就看见有个中年女人系着围裙从客厅跑出来。
脸孔很陌生。
原先以为是许家新来的佣人,她也没在意,哪晓得,那女人却笑呵呵看着她,“你是许小姐?”
许嘉恩一怔,“我是,您是?”
听口气,不像佣人。
可穿的着实太寒酸了些。
“她是书亦的妈妈。”
一道熟悉的女声忽地自左侧响起。
许嘉恩侧首,江连翘挽着许崇年胳膊下楼。
四目相接,彼此眼中划过复杂的光芒。
“叫我谈姨就好了,”谈母殷勤地自我介绍,“我从南边过来的,崇年给我看过你照片。”
“谈姨。”许嘉恩扯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反倒是许母不露痕迹蹙眉,不太喜欢谈母的言行举止。
大概许崇年把许嘉恩悄悄介绍给了谈母,可谈母这样口无遮拦,没顾及许嘉恩面子。
江连翘挑眉,适时笑道:“佣人做好宵夜了,你们这么远过来饿不饿?”
许嘉恩淡淡看一眼她,“还行。”
“我今天特意下厨做了几道南方菜,你们赶紧尝尝。”谈母热络拉起许嘉恩的手,上下端量她,越看越满意。
长得漂亮,气质好,懂礼貌,简直跟自己的儿子天生一对!
女人粗糙的骨节触着细嫩皮肤,许嘉恩抗拒的心思一点点消退。
忽然想起谈书亦的家庭背景,他自幼丧父,是靠着谈母卖苗绣的钱长大。
越过江连翘时,她转眸,衔接对方水波不兴的视线。
他们果然只是玩玩,明知谈母的打算,江连翘居然半点都不介意。
一抹冰冷的嘲讽勾上唇角,许嘉恩缓缓抬起步子。
——
许嘉恩落座没多久,谈书亦从楼上下来。
看到许嘉恩,他明显不太自在,眼神变得闪躲,脚步也慢了一拍。
这画面落入许崇年眼中,他含笑打趣,“又不是第一次见嘉恩,你害羞什么?”
闻言,桌上其他人的视线齐齐投向谈书亦又回转到许嘉恩面上。
许嘉恩抿唇,只当看不懂那些目光的含义,神色自如瞥着谈书亦,“新年好。”
谈书亦愣了愣,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也点了点头,“新年快乐。”ωωω.χΙυΜЬ.Cǒm
那天被许嘉恩疾言厉色骂一顿,事后反省,并非不感觉可耻,只是事到如今,很难再回头。
也不可能再回头。
他喜欢江连翘。
无论江连翘对他什么感情。
思及此,他又看了眼许嘉恩,双方深晦的眸光交错一秒,尔后心照不宣移开。
谈母是来星城过年的,她同许崇年的辈分有些乱,是以没按寻常的称呼,直接叫各自名字。
“许小姐秀外慧中,我经常听崇年夸你,现在见到真人,还是觉得崇年说得太片面。”谈母笑眯眯给许嘉恩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看喜不喜欢吃我做的。”
江连翘没吃糖醋排骨,笑睨着许嘉恩,“如果吃得惯,以后肯定经常能吃到。”
谈书亦眼光一闪,执筷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而那头许崇年忽然出声,“书亦以后毕业会留星城工作,他妈自然也会来。”
“这么说,你们将来准备定居星城?”许母在桌底下踢了一脚许父,不失时机打探,“书亦没想过回老家发展?如今挺多大学生回乡当村官,前不久还看到女博士养猪的新闻。”
不管心里如何打算,听了许母的话,一桌人不约而同笑开。
“书亦念书不容易,家里花了多少心血培养他?养猪太可惜了,就该大城市发展,这样才算配得起学历。”江连翘兀自倒一碗雪蛤汤,笑吟吟揶揄,“何况我们家老许也赏识他。”
许嘉恩低头吃菜,明明消化食物的是胃,胸腔却沉得像装着秤砣。
谈书亦则一直默不作声,仿佛人家谈论的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偏偏,许崇年错身转向他,“书亦,你们学校的科研成果不是前阵子取得不小进展?快给你许伯父他们说一说,别光顾着吃饭。”
“书亦从小就会念书,奖学金没断过。”谈母迫不及待催促,眼神殷切望着谈书亦,“儿子,妈还没真正听你提过学业上的事,虽然听不懂,可你说了,我回去也能转告街坊邻居。”
眼瞅无数眼睛聚焦自己,谈书亦如鲠在喉,余光掠过隔着几个位置神情散漫的女人,一颗心逐渐往下沉,完全没挥斥方遒的激昂,近乎用背书的方式随意聊几句。
许嘉恩连连冷笑,哪里看不出他存心敷衍自己的父母。
果然,不明所以的谈母兴致勃勃,许父的脸色却少了些许赞赏。
大过年的最后一天,这顿饭对许嘉恩而言,真是食不下咽。
不经意抬眸,撞进江连翘幽邃的眸子。
很漂亮的丹凤眼,可惜许嘉恩只看到其中言语难形容的丑陋。
——
吃过饭,要守今年最末的岁才能回家。
谈母农村出身,性格吃苦耐劳,抢着洗碗筷。
许崇年素来爱面子,当然不可能让她这个客人做家务,因此硬拉着她去客厅看电视。
谈母拗不过他,只得摘下围裙,尔后又称自己想上公共洗手间。
走开没两步,她忽地驻足,朝谈书亦使眼色,“元宵节呢,你跟我过来,给你大伯伯打电话。”
谈书亦心知母亲有话想私聊,只能放下茶杯随她一起走。
母子两人的步速快,不一会儿就将热闹人声甩身后。
“书亦,许小姐蛮好的,她做我儿媳,我非常满意,你们赶快定下来。”谈母步子迈得大,絮絮叨叨说着:“他们城里人讲究,又是星城,彩礼什么的肯定很贵,而且许家家境好。”
心念电转,谈母的喜悦转而被忧愁取代,“这算不算入赘?我们家有积蓄,可不多,娶家世优越的老婆太贵了,万一你拿不出钱,他们会看轻你。”
“这哪儿跟哪儿?”谈书亦哭笑不得,“您别乱点鸳鸯谱,我根本不喜欢许嘉恩。”
谈母一滞,“不喜欢?为什么?”
“许小姐的条件那么优秀,你怎么不喜欢?”她大睁着瞳眸,费解道:“难得的是她性子一点也不娇贵,比江连翘讨喜多了。”
谈书亦皱眉,“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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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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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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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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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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