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估摸九点多左右,包厢的位置在走廊最里,四下安静的氛围中,詹晗凄厉的惨叫格外刺耳,瘆得人心头发慌。
宋栖棠无动于衷,背靠着墙壁,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
不多时,门再次打开。
她静静侧首,男人复杂的神情映入眼帘。
顶灯播撒深浅不一的微光,像明亮的星星跳跃他眉间,寂然无声地飘进瞳孔。
迈克等人依次出了门,见他们对峙的气氛微妙,识趣地离开。
门里的人也没出来。
宋栖棠忽然抬步,往电梯走。
“詹晗会继续留HJE,副总监的职位不变,不过以后要设计珠宝,很难了。”
江宴行落后她一步开外,清冽声线干净得像雪风,“周牧远没说错,你们那时候谈恋爱,是我故意捅出去的,我笃定周烈不可能答应你们。”
宋栖棠脚步未停,侧颜线条犹如冰刻,“所以那次我情人节被放鸽子,你早猜到?”
“知道。”男人又漫不经心补充,“也猜到你那么爱面子,会找我去后补。”
“只不过,那个吻不在意料之中。”
话刚出口,面无表情走路的女人忽地停下脚步,反手就是一耳光甩向他!
江宴行的脸被打偏过去,脸颊很快浮现红色的掌印。
他面上波澜不惊,舔了舔磕出血的唇,笑得风流放荡,缓缓偏眸,正视宋栖棠,“你对我戒心太低了,我早说过,你比较好骗。”
“啪——”
又是狠辣的一巴掌利索落面庞,清脆的回音像纸页漫天抖动。
宋栖棠漂亮的眼眸被怒火烧灼得极其明亮,冷笑,“江宴行,你简直无耻!”
她过去那些年,居然觉得真挺了解他,没想到,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多了。
“傻瓜,现成的机会趁人之危,我为什么不要?”他不以为意屈起指腹蹭掉唇角血渍,嫌弃地皱眉,“劲能不能放小点?你自己的手不疼?”
宋栖棠现在就是枚只差点火的爆竹,闻言,冷厉的笑意蔓延眸底,突然扑上前揪住他衣领,狠狠搡向墙壁,“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你一定很高兴?”
每次欲擒故纵都手到擒来,难怪周牧远不声不响甩了她。
由此可见,当初火烈鸟的确另有隐情,否则他不会放任自己的功劳付诸流水。
江宴行对答如流,“当然,难道我要便宜别的男人坐享其成?你我之间不谈仇恨的时候,合该是天生一对。”
走廊不远处有人经过,宋栖棠视而不见,心底暴戾的火气犹如气球不断膨胀,当即对他大打出手。
比起唇枪舌剑,还是这种直接上手的方式更适合她。
江宴行再度挨了一记巴掌,神情依然不太正经,俊美脸庞甚至呈现妖孽况味。
眼见女人泛红的手掌再次举起,他不疾不徐截住她手腕,猛然将人拽怀里。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
“我当年不该放弃你,不该那样穷尽手段逼你,我太自以为是了。”
一声一声,古钟一般撞击着耳廓。
震得胸腔闷闷地发疼。
宋栖棠自动过滤,锲而不舍捶打他胸口,压制多年的愤怒、委屈、恨意通通爆发,“事后诸葛亮又有什么用?你把我爸还给我,把宋家和女儿还给我!”
这些话,三年前就说过,可答案永远是无解。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强烈后悔了。
后悔三年前不该打他手臂,那一枪就该打他脑门上。
即便得再次背上人命,好过面对如今这种不伦不类的处境。
“秦晚的妈救过我们母子,后来为了掩护我们才死,我当时决定对付宋家,可你爸仇家太多,在我脱离宋家又在江家根基不稳的前提下,根本没办法保护你。”
“你爸入狱是事实,我既然动手就不可能再放他们出去,所以你做再多的努力都无济于事,我希望你能尽快出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江宴行一动不动任她发泄,面容忽然沉寂得看不到张扬情绪,眸底弥散淡淡的血丝,沙哑嗓音夹杂闷重的敲击声下分外凝涩。
“你公寓下跪那晚……”
他闭了闭眼,挺拔身躯微微佝偻,声量飘渺得几不可闻。
“我本来准备下楼,但邱家那边派人盯着我,我担心我表现得太明显,他们会更想害你。”
“邱素屏在你入狱的第二年才住院,他们都想抢夺血钻,我实在没办法面面俱到。”
周牧远说他害怕宋栖棠看到他无能的一面。
大概男人在心爱女人面前皆如此,然而江宴行不同。
他固然有那样秘而不宣的心理,只是最后又演变成另一种自弃。
宋栖棠对他的意义从来不同,因而无法保全她的遗憾、懊恼就越发摧心磨骨。
“如果早知我的决定会毁掉你,也害死Rhian,绝不会轻易走那一步。”
纵使九年前的“轻易”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可未必不能再坚持一下。
每次看见宋栖棠,他都会想起他们的女儿。
假如还活着,肯定是非常可爱又娇气的小丫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宋栖棠终于打累了。
视线氤氲水雾,她垂首抵着男人坚硬的胸膛,眼皮滚烫得睁不开。
五脏六腑拧成稀烂一团,淅沥沥的血珠清晰滴落,融进血管窜至眼眶。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
前不久,同汪吟蔚聊起她与周牧远“上床”的经过,她自嘲不堪回首,可今晚得知真相,又感觉没什么大不了。
或许,她确实变了,也或许,真相来得太迟。
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游过一条湍急的大河,原本以为柳暗花明,结果有人告诉她,她选错了路。
她昔年遭受的白眼,完全不必要,全是一场人为阴谋。
那种颓丧交织着迷茫的感觉令她啼笑皆非,但笑着笑着,苦涩液体顺着脸面浸湿嘴唇。
“我问你,”她徐徐开口,嗓子像燎过浓烟,“我爸的遗物,你动过?”m.xiumb.com
江宴行立时沉默,幽邃的瞳眸风起云涌,良久,低沉回答,“动过。”
宋栖棠失笑,似毫不意外,笑音满载嘲弄,“信呢?”
“看过,没动过。”他语音平缓,平静陈述事实,“你爸叮嘱你尽早离开星城,离开我,一辈子都别联系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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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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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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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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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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