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疾速流窜的血液忽然顷刻回落,以极其滞缓的流速倾入五脏六腑。
手无力地脱落门把,她缓缓转身,看向脸色明显透着愠怒的周牧远。
有那么一刻,说不清原因,反正突然不怕了。
“要谈什么?”
她轻声质问,温柔的眉眼像蒙着灰,连眼色都看得不太真切。
“你想问我,是不是把你无意中张冠李戴的秘密告诉了宋栖棠?”
“你自己心知肚明,何必装蒜。”周牧远扶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关节处微微泛白,不答反问,“难道你没露馅儿?”
他盯住她细致眉目,心窝澎着凉气,竭力隐忍才把难以自持的怒气压下去。
“汪吟蔚,没想到你如今也做了表里不一的女人,我记得自己好像警告过你,管好你的嘴!”
他刚从羊城公干回来,一直没空联系宋栖棠。
今天又被周烈指派往梁家拜年,正巧赶上梁霄闯祸。
谢家宴会的事他听说了。
之所以带梁霄去善后,主要是为了消除自己给夭夭造成的坏印象。
不曾想,那小姑娘对他一点也不亲近,甚至抵触他的靠近。
追根究底,无非是梁霄说话太难听。
“大人的瓜葛为什么三番两次扯到小孩子?梁霄一向和你最亲,你如果不在他面前倒苦水,他对棠棠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语气很生硬,显然将汪吟蔚看成利用梁霄的心机婊。
“八岁的孩子就敢肆意妄为差点闹人命,再过几年还不更随心所欲?有不满,让小孩子替你出气不觉得过分?”
汪吟蔚定定地看着周牧远,唇瓣颤抖,心底衍生史无前例的寒意。
“你心里的我,是这样子?”
“我们在一起三年,哪怕有名无实,我好歹是你挂名未婚妻,你从头到尾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人格!”
积攒多年的怨愤犹如决堤洪水泛滥成灾,眼下的她,彻底撕开遮羞布。
“梁霄是我表侄,我有那么阴险撺掇他使坏?”
“宋栖棠压根儿不喜欢你,你怎么非得倒贴?连我都看得出来,江宴行不可能放弃她,你一个订过婚的男人干嘛自作多情?”
“我告诉她又怎么?人家根本没将你放眼里。”
汪吟蔚说到激动处,拍着自己胸口大声嘶吼,“天底下只有我这个大傻瓜拿你当宝,梁伯伯指责你半句,我都要为你说十句好话!”
周牧远不禁愣了。
相识以来,汪吟蔚给他的观感始终端庄得体。
初次看到她咄咄逼人的一面,震惊之余,越发笃定她往日的温碗是伪装。
“她不将我放眼里没关系,我把她放心里就行。”周牧远想起江宴行盛气凌人的姿态,冷笑连连,“有上一辈的恩怨,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九年我都等过来了,再等一年半载也不算什么,既然棠棠回到星城,我跟她的羁绊没那么容易断。”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汪吟蔚眼下被刺激得理智全无,口不择言道:“她把你们上床的经过一五一十讲给我听,但凡对你有半分情……啊!”
男人粗鲁的行径陡然掐断她余音。
痛得脸孔扭曲,她心一沉,匪夷所思瞥向抓着自己手腕的周牧远,“疼,你赶快放开我!”
周牧远充耳不闻,狭眸攫住她双眼,切齿逼问,“她全记起来了?”
——
两个佣人拎起梁霄衣领快步进别墅。
梁霄极不配合,踢腾着小短腿不停反抗,“滚!你们松手!再不松手,我要管家开除你们,我是你们的主人,谁让你们这么对我?”
没人搭腔。
“放开我,你们这两个煞笔!狗东西!”
男孩响亮的怒吼回荡客厅,震得空气发出了回音。
将他提到梁逢善跟前,佣人恭敬弯腰,“老先生,小少爷带来了。”
看到不辨喜怒的梁逢善,梁霄嚣张的气焰顿时消散大半,喊声仿佛被刀子猛然砍断,紧跟着,又红着眼圈跑他身边告状。
“爷爷……有人欺负我!那个宋南乔仗着姓江的还有其他人撑腰,不但骂我还故意拿本破书气我!”
梁逢善正自己与自己下棋,左手执的白子很快便要围剿黑子。
闻言,眉头都没抬一下,只淡漠道:“书呢?”
回来的路上,汪吟蔚曾给他打过电话,说江宴行把《奥秘》送给梁霄。
梁霄一噎,眼睛默默落梁逢善手上。
尽管人到中年,可他的手却保养得不错。
梁逢善掀起眼皮,“丢了还是撕了?”
对接他阴郁的眼神,梁霄那份强撑的硬气霎那土崩瓦解。
“爷爷……”
“去周少爷车上找找。”梁逢善示意佣人。
梁霄愤恨跺得地板噼啪作响,“不许去!我不要那破书!”
但佣人不睬他,转身走去别墅外。
“看到了吗?”梁逢善慢条斯理捏起棋子,“他们只听我的,你虽然是梁家小少爷,不过只要我发话,他们不会听你的。”
“纵使他们是狗,也只真正听我的话。”
梁霄听不懂梁逢善的深意,理直气壮反驳,“但我是爷爷的孙子。”
“他们现在听你的,以后继续做我的狗,有什么分别?”
“呵。”气度沉稳的中年人高深莫测一笑,搁下的白子又吞掉一枚黑子。
“星城人都晓得你是我孙子,那又如何?你今天还不是被他们唬得只能回家找我哭鼻子?没用。”
半晌,梁逢善冷冷说了这么句。
梁霄涨红脸,“是宋南乔先对我动手,我为什么不能还手?”
“他们嘲笑我没父母,姓江的还威胁要剪掉我舌头!”
“爷爷,他们根本不尊敬你!我搞不懂,宋栖棠坐过牢,宋南乔是拖油瓶,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袒护她们?!连姑父也不帮我说话!”
小孩怨恨的诘问回响客厅,梁逢善却毫不动容。
“女人对你动手,那是她们不讲道理,是无能的表现,你身为男人动手,反而是你落了下乘!教训宋南乔可以,但你应该动脑子!”xǐυmь.℃òm
“最高明的手段是杀人不见血。”梁逢善嘴角耷拉,“你不动手,别人只会数落宋南乔没教养,你选择还击,她自然变成弱者。”
梁霄紧紧抿唇,忽地拽开衣领举臂,“爷爷,姓江的也对我动了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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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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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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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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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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