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不注重保养身体,五十来岁就只剩皮包骨,尤其是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肺越来越不中用,进气一天困难过一天。
眼下听见宋栖棠明目张胆挑衅自己,肺部一岔气,险些憋歪鼻子。
“那你……好好惜福!”
“谢谢忠告。”
宋栖棠悠然薄笑,“不过年轻人不比老年人,福气没了还能慢慢攒。”
江唯礼的脸越加扭曲。
“宋大小姐。”
身后,江御苍老的声音响起。
“在呢,有何贵干?”她淡然侧身,似笑非笑看着江御。
灯光斜射,她的眸底铺开暗色的雾气,眉眼艳丽得张牙舞爪。
是开在悬崖阴暗面的一朵罂粟。
江御眼角筋络几不可见抽搐,缓声道:“大过年,煞气别这么重。”
“说的是。”作势思索一会儿,宋栖棠慢步走回庄儒品身畔。
江竞尧看眼寡言的江宴行,笑睨着宋栖棠,“一段日子不见,宋大小姐更光彩照人了。”
“江大少也不差,听说刚从巴黎临时回来?”
“嗯,宋大小姐要去米兰?”
“顶多待几天就回国,”宋栖棠清润的嗓音略有起伏,“大少一路顺风。”
江竞尧缓慢掀唇,“彼此彼此。”
“你们也来吃年夜饭?”庄儒品环顾左右,适时开口,“赶紧进去吧,外面人多,下次有机会再叙旧。”
宋栖棠抬步,余光不经意扫过七八步开外的女人,意味深长笑了。
忽觉另一道视线兴味偏转过来,她泰然转头,面上的冷意逐渐消弭。
睫毛翕动着垂下,黑色的风衣衣角在灯影下流动暗光。
——
进皇冠包厢那一层,两家人又打了照面。
“原来你们订的是壹号,难怪我那天打电话没名额。”庄儒品脸色平和打趣,“以后可不能再落后,幸亏只是吃饭,如若是商场角逐,亏大了。”
“竞尧订的包厢,这小子速度一向挺快。”
江御呵呵一笑,银白发丝泛着光泽,朗声提议,“要不大家一起吃个饭?”
“这些酒楼饭店就爱搞华而不实的噱头,虽然包厢分了级,总归还是皇冠包厢,客人交钱享受,他们还敢怠慢?”
宋栖棠慢悠悠插话,“年夜饭得一家人吃才有乐趣,否则很容易消化不良。”
邵琼嗤之以鼻,刚要说话,江御冷冷递了一记警告意味的眼神。
“爷爷,人家不乐意领情就算了。”江连翘倨傲斜睨宋栖棠,“有些人瞧着阴气森森,怪晦气。”
江宴行率先推开包厢门,黑眸看向江唯礼,淡声对江御说:“爷爷,堂叔也累了,你们先进去休息,我到前台交代一些事。”
江竞尧哂笑,“过年还这么忙?”
若有所指瞄着宋栖棠的方向,他笑意深深,“可别瞎忙活。”
江宴行漠然搭腔,“二堂叔需要忌口,堂哥这么清闲,不如你去?”
邵琼记恨上次他当众驳自己面子,“推三阻四,孝心放哪儿?你在谢家殷勤多了。”
“嗷汪。”
蓦地,夭夭怀里的小卷毛昂起脑袋叫一声。
宋栖棠笑吟吟瞅着小卷毛,揉它被夭夭扎起两个小揪揪的狗头,装模作样教训,“乱叫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找到同伴,快闭嘴。”
“这是公共场合,不要吵,我们得注意素质,不然下次不带你出来玩了哦。”夭夭一头雾水,摇它爪子安抚,“待会儿给你大鸡腿吃。”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邵琼语塞,表情顿时堪比便秘。
但她不能搭话,不然就会掉进宋栖棠指桑骂槐的圈套。
江宴行唇畔勾出一抹淡弧,低垂的眼眸闪了闪。
江竞尧这才正眼看向穿小熊卫衣的夭夭。
之前谢家虽然有过惊鸿一瞥,但并未太放心上。
毕竟只是宋可馨的女儿,小拖油瓶没什么好在意。
如今凝眸打量,若有若无的怪异划过心头。
她站宋栖棠身边,俨然算是翻版。
不仅容貌,举手投足的感觉也特别神似。
邱素屏为人很谨慎,插手奥克兰监狱的事情没泄露太多细节给他,是以他知晓的不够全面。
正出神,江宴行凉漠的嗓音削着耳廓,“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江竞尧抬眼,不远处空空如也。
江御等人亦相继进包厢。
“只是有点不合时宜的感慨,”他低笑,抬脚跟上,语调透着显而易见的恶意,“倘若你们没家仇,肯定是金童玉女,生的孩子也该打酱油了。”
那一瞬,人来人往的走廊忽然安静无比。
顶灯在江宴行面颊投射半明半昧的暗影,喉口像堵团沉甸甸的湿棉花,胸腔窒闷得无法呼吸,他唇角紧绷,眉目阴深,不耐地扯松领结。
脑子里诸多画面浮光掠影,猝不及防浮现那座异国他乡孤零零的墓碑。
——
进门后,夭夭的目光逡巡一圈包厢,忽而兴冲冲跑向窗口。
“能看见他们放烟花,还有猜灯谜!”
庄儒品镜片后闪过一道光,“特意选的贰号,为你这个小家伙。”
夭夭的注意力被窗外的动静吸引,没留神庄儒品话里透露的信息。
宋栖棠诧异挑眉,“舅舅,原来您刚才是演戏。”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塞伊达脱下风衣裙落座,“壹号包厢听着挺富贵,其实欣赏夜景的视角不如贰号,我们家的小仙女闲不住,要她一直坐着守岁太困难。”
“想不到他们被耍了。”宋栖棠失笑,“舅舅真不该做生意,业余考虑拍戏,是个不错的想法。”
“说到拍戏,孟蝶的要求我帮你谈妥了……”
庄儒品眼见夭夭踮脚朝外张望,下文戛然而止,忙快步上前检查窗户有没有防护网。
见状,塞伊达面上弥漫一层浅浅的落寞。
宋栖棠心领神会,握住她手背收紧,“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塞伊达没办法替庄儒品生孩子。
宋栖棠的年纪终究大了,所以庄儒品的父爱实际体现在夭夭身上更多,他嘴上尽管不提,大概心里还是渴望成为父亲。m.χIùmЬ.CǒM
庄儒品确定窗口设了安全措施后返回。
塞伊达已调整好心情,接过宋栖棠刚才的话题笑着打趣他,“假如当演员,我觉得憨豆最适合你,夭夭爱看。”
宋栖棠慢条斯理喝了口龙井,“看憨豆之前,先看隔壁的好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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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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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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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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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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