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简短的字犹如一把锋利的刀插进耳蜗。
陆皓谦的胸腔仿佛被三九寒冬的冰雪泡得痉挛,一贯半是懒散半是正经的脸色骤然苍白,下意识从烟盒里抽了根烟。
“你刚说什么?”
江宴行冷冽勾唇,喉结微微滚动,忽然举起酒杯一口饮尽,唇瓣残留湿润酒渍,连凉薄吐露的字句都染了浓郁酒香,熏得人神志迷糊。
“宋叔的死确实和我有关系。”
话落,陆皓谦点烟的手指顿时颤得不成样子,隐忍再三,猛然狠狠摔掉打火机冲上去揪住他衣领,铁青脸孔满是怒气。
“你疯了?他好歹养你十年,你可以报仇,但你怎么能……”
江宴行淡定垂眸,语气漠然地陈述,“即便我真的除掉他又如何呢?”
“我爸因为他死于非命,我们母子被残害三年,我妈那个鬼样子你也看到了,都是拜他们两兄弟所赐!他养我十年,难道就能换回我爸的命还有我妈的健康?”xǐυmь.℃òm
“你知不知道我在孤儿院那七年,过的什么日子?”
平淡如水的质问根本听不出丝毫感情的泄露,逐渐淹没了风中喧嚣。
他从始至终是冷漠的,轻飘飘的话语却比任何咆哮更直指人心。
对上那双暗无边际的眼,陆皓谦攥着他衣领的手不由松了松。
“那你也不能……他是七妹妹的爸爸,是看着我们这些晚辈长大的长辈!纵使十恶不赦,他对我们的关心从不作假,哪怕你要他伏法,也该把他交给法律制裁!”
江宴行意味不明地嗤笑,掰开他的手走到一边,眸光冷如寒冰,直接拿起桌上的酒瓶拔开塞子灌了一大口。
“正因为顾及宋栖棠,我没要他死,反而是他将我一军。”
无穷无尽的暗黑气息猖狂笼罩着男人,这一刻的他,浑身散发着可怖味道。
他目色森冷地瞥向陆皓谦,表情阴沉得随时能滴出水,“我去东山监狱见他那晚,他让我带走宋家剩下的资源,唯一条件是放弃他女儿。”
“明知我根基不稳,回江家肯定会腹背受敌,他不但提前授意胜和的人收买邱家旁支给我下毒,还故意收集我替他卖命犯罪的证据交宋栖棠胁迫我。”
“可七妹妹并没拿出来对付你。”
陆皓谦的眼眸剧烈闪烁,一时无法评价宋显义做法的对错。
倘若制衡江宴行,是想保全宋栖棠,的确无可厚非。
“那是因为……”
顿了顿,江宴行忽而自嘲着闭眼,唇尾浮起的讽笑更甚,流畅颌线倏然绷紧,预示某种强行压制多年的炽热情感即将爆发。
“我事先调包过证据。”
低冷的声音缓缓飘出喉骨,瞬间掀起心底万丈狂澜。
经年累月积沉凝冰海面底层的礁石急剧碰撞,终于露出坚硬而柔软的一角。
从当年滨城重逢开始,他就知道宋栖棠根本没筹码对抗自己。
自始至终,他不曾把她色厉内荏的抗争放眼里。
三番两次逼迫,其实是他需要一个与她无休无止纠缠下去的理由。
就算宋栖棠真有证据,也根本不可能再轻易撼动今时今日的他。
陆皓谦语塞,瞠目盯着江宴行几近镶嵌夜幕的笔挺身影,“原来你这么爱她。”
记不得哪里听到的煽情桥段。
大意是讲,有的人性格天生偏执,对待爱情同样如此,最终伤人伤己。
就像肆无忌惮燃烧的火,起初是能取暖的小簇,疯狂肆虐后便燎原成冢。
“你怎么不告诉她?或许她可以原谅你,那宋叔的死为什么跟你有关?”
又一大束烟火砰然炸开天空,爆裂无数绚烂光影呈线状下坠。
璀璨的流星群纷纷落进江宴行凉眸。
他挺拔身形僵住,神思倏忽渺远,阴晦眸色浓稠得似黑潭。
静寂一会儿,男人的气场越发阴骘,沙哑声线再不复以往平稳。
“我最终答应了宋叔的条件。”
“拿她交换宋家势力,放她移民,余生一刀两断。”
可是,他前脚离开监狱,宋显义后脚便自缢身亡。
那个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给宝贝女儿的父亲,害怕自己反悔,因此用他的死在自己和宋栖棠之间划下一道终生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成功了,而自己亦果真后悔。
——
夭夭玩得很尽兴,一上床就迷糊入睡,根本用不着宋栖棠哄。
“棠棠,你过来。”庄儒品将她叫到书房,递给她一份资料,眉宇间折痕很深,“这是私家侦探刚传真的,没多大收获。”
“三年了,还是原地踏步。”她懒得翻资料,面上已经瞧不出失望,维持着风平浪静的神色,“那批血钻的下落究竟在哪儿?”
“江家难道半点端倪都不露?”
按江宴行当初的说法,血钻共三批,江卓明那份既然归属于江家,那么宋家应该还留下两份才对,但始终找不到踪迹。
“莫非江宴行撒谎或者血钻数量出错?再要么,江宴行一知半解,掌握的信息不够全面。”宋栖棠目不转睛瞅着庄儒品,“您怎么看?”
庄儒品眯眸回忆,“血钻的确是三批。”
“我不清楚你爸跟江卓明发生的纠葛,至少我失踪之前,他们的关系相当融洽,比亲兄弟还和睦,我有个地方,反而一直想不明白。”
宋栖棠蹙眉,被他凝重阴郁的面色挑起好奇,“什么?”
“你爸诚然心狠手辣,可哪怕利欲熏心也不至于对江卓明痛下杀手,他生平最重义气,江卓明曾经帮他很多,如果是利益分歧起杀心,我不理解。”
庄儒品的眼神忽明忽暗闪烁,苦闷道:“可惜知情人全死了。”
宋栖棠抿唇,幽深眼底依稀卷过暗涌,忽地冷冷一笑。
“舅舅,在T国害您坠崖的人,您深入调查过吗?毕竟您是我爸的左膀右臂。”
庄儒品一凛,立刻领会她的话外音,眼中寒气四溢,“我查过,只是当地帮派结怨,没人串通你爸心腹。”
书房陷入短暂的沉寂。
“我总感觉一切没那么简单,偏偏江宴行三缄其口,”宋栖棠若有所思踱步,心尖缩了缩,清眸酝酿着狂风暴雨,“三年前,他去过景洪。”
“景洪?”
宋栖棠红唇微翘,“景洪靠近GTR,江家会不会有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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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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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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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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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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