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嗓音仿佛雪融后的溪涧蜿蜒山洞。
江宴行忽地直起身,往隐蔽的角落慢走两步。
“有件事我挺奇怪,你从滨城回来至今,怎么一直没去找过宋栖棠?这不符合你性格,难道笃信人家对你余情未了不会另结新欢?”
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江宴行水波不兴的瞳眸泛起微澜。
低眉浅笑之际,又很快归于沉寂。
“我还以为你遇到哪路神仙,原来是宋栖棠,AN的实力怎么样?”
不等江竞尧回话,他笑得更散漫,“应该不容小觑,否则你不会把她放心上。”
“说反了吧?”
江竞尧的笑声充满恶意,“长得那么美,是男人都会多看两眼,可惜八年前坐牢了,不然我养着她打发时间不错,就是爷爷那边麻烦。”
“还是你有种,瞒天过海玩得得心应手。”
江宴行表情平静,平静得近乎森冷。
“我有没有种,跟你好像没多大关系,怎么听起来一股酸味?自己蠢就不要怪别人踩着你。”
那端顿了一会儿,音波夹杂男人沉缓的呼吸声,过几秒又不疾不徐响起来。
“让所有人误解你喜欢秦晚,转移江家视线,后来听说邱家想在里面除掉宋栖棠,你又利用血钻设局骗爷爷放过她,还把她攥手里交换宋家剩下的势力,真是手段高明。”
“若非我后来在国外晓得你逗留滨城,真没发觉你的如意算盘打得这么响,一边喜欢她一边伤害她,还拿她牵制宋家的老人,连救过你们母子的恩人之女秦晚都被你压榨身后名。”
“装了五六年,怎么之后装不下去?笃定她有人撑腰不能再被江家迫害?”
“确实,如今江家想动她,必须掂量清楚后果。”
江宴行偏头看向搬出货物的石洞,唇尾撩起绵长弧度,“她舅妈可不是一般人,爷爷总不至于为死人和她过不去。”
“这么说自己老爸,心肝黑得简直没眼看,怪不得奶奶被你气死。”
江宴行淡漠冷嗤,“老东西是回光返照听见自己侄孙摔成一团肉酱才一命呜呼,与我何干?”
浓密睫毛掩住冷酷余光,他慢悠悠更正,“她只是别人口中‘不一样’的后妈,别乱攀亲。”
“你六亲不认,我说不过你。”江竞尧装模作样叹息,“可惜你用心良苦,人家未必领情。”
“宋大小姐而今脱胎换骨,身边还多了个比你当年不遑多让的保镖,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
意味深长笑了笑,江竞尧冷然挂断电话。
嘟音持续叩击耳廓,嘈杂洞口倏忽安静异常。
拓印地面的侧影静止瞬息,渗透丝缕交错的寒气。
男人喉结轻滚,扣着机身的指骨微微收拢,侧脸线条勾得凌厉。
跟班重新捧着红外仪器跑近,“三少,我们的货装箱了。”
江宴行将手机丢给他,指腹缓慢摩挲过腕间珠串,“交代他们速度快点,我再过一礼拜回国。”
——
CNX国际机场。
五天内辗转两国还参加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珠宝展,加上重遇故人,宋栖棠颇觉疲惫。
走出航站楼,庄家的保镖已经前来迎接。
“大小姐,辛苦了。”
宋栖棠淡然点头,低声吩咐边上的迈克,“何伯的护照抓紧时间办好。”
迈克:“加急护照很快能办下来,您再等五天,我们留了人在神户严密监视何伯。”
一侧的隋宁将公文包交给保镖,忍不住插话,“你要把他放眼皮子底下?据麦克查到的资料,何伯流浪秋原桥洞将近七年,救济定点的监控也没作假,无论日子或者资料都对得上。”
宋栖棠脚步未停,侧眸瞥向她,酒窝酿着似嘲似谑的况味,“你忘记宋家的前车之鉴?”
隋宁一愣,立时了悟“前车之鉴”指的谁。
江宴行能从四岁开始被安排寄居孤儿院伺机复仇。
假如有人居心叵测借何伯暗箭伤人,区区七八年算得了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何伯是宋伯父的亲信,如果事先受人指使接近你,那也太可怕。”
她想了想,只觉得不寒而栗,“是从宋家落败还是一早就安插进宋家蛰伏,两者天壤之别。”
“时至今日,谁都别想再算计到我头上。”
宋栖棠冷声哂笑,樱唇含着浅浅笑意,眼底一瞬风起云涌。
“就算真是鬼,我也能整得他们永不超生。”她重新戴上墨镜,迎着熹微晨光大步迈出机场。
——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别墅区。
铁雕大门打开,路旁金灿灿的金链花映入眼帘。
隋宁看着前方大六房的独栋别墅渐渐拉近自己视野,面上不由浮现复杂。
“我第一次见你家这么大别墅的时候,完全被豪华程度震撼得哑口无言,做梦都不敢幻想自己住进来。”
闭目养神的宋栖棠撩起眼帘,眯眸打量晨曦下皇室装修风格的豪宅,纤指拨动挂胸前的墨镜,“所以,钱是好东西,权势更是好东西。”
隋宁默了默,忽道:“将来回星城,我想自己解决住宿。”
“你这两年照顾我很多,我不能一直靠你提拔,不然还是没法儿独立行走。”
“事实上,就我妈以前对你的态度,你愿意同我继续做朋友,已经很不容易。”
宋栖棠失笑,暼着隋宁黯然的神色,“怎么又提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
“原生家庭没办法摆脱,即便能摆脱,除非真有什么天崩地裂的理由。”
“我没放心上,反正我也不在乎。”她拍拍隋宁大腿,“下车吧,我好累。”
又轻轻扬唇,明媚笑容覆盖那张美艳面孔,“现在不睡,下午就没得睡了。”
隋宁心领神会颔首,抬首望丹桂树下空空如也的秋千,莞尔,“夭夭学校的度假今天结束。”
宋栖棠眉眼蕴藉着暖色,“除了吃喝玩乐和画画,她别的兴趣不大。”
管家普雅恰巧下楼,见到她与隋宁一前一后进门,含笑合掌,“大小姐,隋小姐。”
“赛伊达呢?”
宋栖棠环顾左右,信步走到沙发,丢开手包,舒展半身靠到沙发背。
“先生还没从普吉岛回来,太太在健身房。”
压着音带说话的腔调刚拂耳,一双软绵绵的小手倏然自后捂住她眼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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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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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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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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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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