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行棱角分明的脸陷入半明半昧光影,气场阴邪而暗黑。
宋栖棠敛眸,余光扫过海面,天上皎洁的月亮不知何时藏进云层。
不止他,她同样被大片暗影笼罩,纷纷扬扬的黑色聚拢周身。
“一。”
正失神,清冽的男音混合涛声卷进耳朵。
与此同时,两人指腹交叠按着的扳机更往内一寸。
宋栖棠的心猛然咯噔,下意识看向江宴行。
“你是不是疯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词穷形容眼前行事疯狂无忌的人。
江宴行充耳不闻,眸色淡淡看着她,眉宇间泛起悠长笑意,完全置生死于度外。
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配上温和无害的笑容,令宋栖棠只想冲上去狠抽他两个大耳光。
“你笃定我不敢开枪?”她扬声媚笑,绷直手臂线条,眼睛隐约沁出阴毒晦色,“你曾经把女人形容成感情动物,所以我确实偶尔对你心软。”
“可再怎么容易心软的感情动物,在你三番两次的激将法之下,总有心硬如铁的时刻。”
宋栖棠呼吸的频率变快,一瞬不瞬盯着云淡风轻的江宴行,“你不该拿自己的命赌我会不会心软,没听过女人最善变?你失策了。”
江宴行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睨着划动棘爪转拨轮的女人,唇边噙着浅笑,“我本身就是赌徒,当年一无所有走进你们宋家,命是我唯一的筹码,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剩。”
“很快,连命都不是我自己的,因为在我处心积虑如何得到宋叔信任打入宋家内部的同时,还得千方百计照顾你,宋大小姐。”
最后四个字抑扬顿挫,他往前一步,无视深陷胸口肌肉的枪洞,狭长眼眸倏忽眯了眯。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会折腾的小家伙,你皱眉,我得想方设法讨你欢心,你高兴,我得留神原因,你遇到危险更不得了,我得跑所有保镖的前头救出你。”
明明他们年纪相差无几,但他此刻回忆往事,恍惚神色竟透着莫名溺爱。
宋栖棠立定原地,眼波微动,流转着微光凝聚江宴行脸孔,手心开始发烫。
“你是我达成目的的最佳捷径,可你大概没发觉,很多次,我想对你见死不救。”
清冷的夜空从四面八方沉沉收拢,他柔缓的语气钻进耳廓,使她不寒而栗。
脑中无数画面浮光掠影而过,她讽笑更甚,尖锐的眼神如有实质压迫他胸腔。
“我这条捷径的确帮你不少忙,你怎么舍得真正放弃?当然是牢牢把握。”
江宴行凝眸瞥她,沉默一会儿,没再往下说,淡声提醒,“二。”
“你今天不解决我,将来要面临很多麻烦。”
“往后你动江家,我会拦着你,你回星城,我会缠着你。”
宋栖棠的神经有瞬间麻木,莫名的,忽然对江宴行萌生源自骨髓的恐惧。
手里的东西仿佛千斤重,手腕几乎失衡,脑子同样劈不出多余的空隙思考。
这或许是唯一一次能够了结的机会。
杀了他以后的后果很难承担,然而骨子里的血性顷刻被激起。
“你拦我?”宋栖棠清凌凌的眸子聚焦江宴行,冷然一笑,“我宋家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我?他们和你血脉相连,难道我的亲人是白捡的?”
“宋氏你们打垮了,血钻你们霸占了,就连我婶婶都被江唯礼害死,我会忍气吞声?”
“你有生之年,我都要搞得江家不安宁,不惜一切代价,你听好了。”
江宴行眸光寂寂,波澜不惊接腔,“我听好了,也准备好了,你决定不杀我?”
宋栖棠咬唇,攥紧枪托,深暗眼底悄无声息掠过一丝凌乱的光。
大脑乱糟糟的。
自己真要杀他吗?
念头乍起,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幽幽反驳,你不想杀他。
既然从没真正想过他死,又怎么会亲手杀了他?
可不对。
假如他这半年没为自己做过一些事,换做刚出狱那阵子,或许真会毫无犹豫扣响扳机。
脑中飞逝过诸多形形色色面孔,盘旋无数人歇斯底里的吼叫,画面的背景是血红色。
其中,包括那时的程允,眼下的江宴行。
她迷惘眨眼,眼眶湿热,忽觉背心寒气侵袭,直达五脏六腑最深处。wWW.ΧìǔΜЬ.CǒΜ
隐晦地斜侧后背,汗水蔓延的单薄裙料已经黏住背部。
宋栖棠的瞳眸雾气模糊,手终于微微颤抖起来,指头有了退缩的迹象。
察觉到她偃旗息鼓的杀意,江宴行轻淡哂笑,直视那双乌黑幽沉的眼眸,漠漠道:“三。”
宋栖棠眉心一跳,脸上闪过刹那惊慌,无知茫然的模样,很勾人。
尾音尚未彻底湮灭唇齿,他便受不住诱惑,揽住她后脑勺,俯首深深吻下去。
有那么零点零一秒,她完全可以趁他放松戒备,开枪。
届时,那才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的真实写照。
“有一年,你爸问我,想不想得到你。”
枪随意丢桌面,宋栖棠被他重新摁在栏杆动弹不得,裙摆摇曳成一朵大丽花。
她蹙眉,躲避他过于灼烫的气息,瞳孔沁水,思维越来越涣散,“你肯定花言巧语。”
江宴行低沉的谑笑叩击耳廓,带起肌肤强烈酥麻,“我说我想做你男人。”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人生是被动的,被动接受仇恨,被动接纳悲惨童年,被动接近你。”
他牵引她的手放自己皮带扣上,手掌搭她额头,抬高下巴,亲吻着她眉心,低声呢喃,“和你在一起是我第一次去主动争取,虽然最后还是黄粱美梦。”
宋栖棠轻嗤,忽视心尖若有若无的酸涩,脸颊荼蘼满溢,“怪不得是风月场老手。”
“从始至终,我只有你。”他摩挲她细长手指,爱不释手,清晰的吐字伴随金属声响起,“刚才告诉过你,别同庸脂俗粉计较。”
不等宋栖棠回答,他冷不丁启唇,“以为白薇陪我上床了?”
宋栖棠倨傲地哼一声,“我才没闲工夫揣度。”
“那还阴阳怪气讽刺我送她红宝石?”
“纯粹鄙视你假公济私。”
江宴行细碎的吻流连她泪痣,话锋倏然一转,“手保养得不错。”
不多时,游轮驶入更安静的区域,隐匿的月光半露,星辉映照甲板上堆叠的衣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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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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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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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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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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