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不时看一眼露台上由阿群陪着玩耍的夭夭,低头抿了口奶泡,“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茵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去,“江先生本来昨天要回滨城,可他的胃有轻微出血症状,医生建议他及时接受治疗。”
宋栖棠面色平静,慢条斯理搅咖啡。
她一直都喜欢喝卡布奇诺。
六年没喝过,很怀念甜中带苦的滋味。
香醇厚密的味道徐徐扩散口腔,她牵唇,可有可无撩了下眼皮。
阿茵深吸口气,“江先生曾经中毒,那些化学物质对胃的摧残特别大。”
宋栖棠垂眸,漫不经心轻拨银勺,脸上温度缺缺,“有句话叫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江家树大根深,虽然只有两房人脉,不过战斗力都不算弱。
历来钱势迷人眼。
江宴行横空杀进江家,想动那块流油肥肉,其他恶狼怎么允许?Χiυmъ.cοΜ
“毒素麻痹神经,加上六年前在国外遇到过爆炸伤及脊骨,他卧床休养了一年多。”
宋栖棠睫毛动了动,神态依然淡定。
“江先生刚回家族那会儿,虽然有宋氏的资源做筹码,其实处境并不轻松,大少爷和二小姐斗得风生水起,再加上半路杀出的三少爷,当年的星城可热闹。”
阿茵观察宋栖棠始终如一的表情,唏嘘着叹息,“宋小姐,江先生只比您大一岁而已,您冰雪聪明,能听懂我的意思。”
宋栖棠沉默不语,水眸偏转,打量闷闷不乐的夭夭。
阮秀珠的死对夭夭造成很大打击,安全感缺失得更厉害,哪怕用漂亮的娃娃哄她也无济于事,经常会偷瞄自己这边,神情怯怯的。
突然喘不过气,她重新垂眼。
耳侧,阿茵的声音娓娓道来,“江先生这些年,背负的挺多,一边是生身父母,一边是十年养育之恩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无论选哪边,都注定对不起另一边。”
“以他当时的年纪,面对艰难的抉择,确实很难面面俱到。”
“您入狱,他并非不想管,只是不能管,管不了。”
“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如果护着您,您只会更危险。”
“秦小姐并非江先生的金丝雀,他认下,是担心有人利用您牵制他。”
宋栖棠默不作声,指腹捻住银勺慢悠悠轻触杯壁,沥干咖啡搁置杯托,直接伸手端起杯子。
看似瞧不出真实情绪,可她的动作清晰传达出一个信号。
——不愿意听废话,准备走人了。
阿茵想了想,干脆从手机相册调出张照片,送到她手旁。
“汉娜暂时不能回国,托我代她向您问好。”
宋栖棠眼睛一扫,触及屏幕里的混血面容,眸波微微晃闪,凉静神色瞬时风起云涌。
阿茵看到她水波不兴的轮廓总算浮出起伏,趁热打铁道:“您肯定认识她,她是我朋友,也是江先生训练的保镖之一。”
强大的冲击席卷神思。
宋栖棠脸色端凝着拿起手机,脑海骤然窜过疾电,似乎明白了某件事。
“她在监狱里叫海瑟薇,是……”
顿了顿,一抹不冷不热的弧度突兀挂唇角,“江宴行安排她进去的?”
用的问句,语气已经偏向笃定。
“当初挑选她,江先生花费不小心思,恰巧她遗留案底,身手还不错,送进去照顾您正合适。”
宋栖棠指骨收拢,眸色忽而浓稠得不透任何光芒,胸腔奔腾着滚烫的焰海。
猛烈的焰火炙烤心肺,逐渐的,蔓延到整张脸孔,汇聚深不见底的瞳眸。
自己坐牢的第三年,海瑟薇出现。
在那种地方,不受欺负根本不可能。
即便安分守己,每天还是会遭遇不同程度的欺凌。
最终海瑟薇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她用强硬手腕拉帮结派,处处保护自己跟隋宁。
为消除自己的戒心,海瑟薇甚至故意创造机会获取她的帮助。
原来这其中离不开江宴行的手笔。
难怪海瑟薇对她们那么好。
宋栖棠抿紧唇,纷乱的心绪缓缓平静,唇尾掠过似是而非的笑意,“你来替他当说客?”
“江宴行没吩咐你找我,不过我估计他能猜到你有此一举,这招欲擒故纵,玩得很溜。”
信手投银勺进咖啡杯,她妩艳的眉眼染着讥诮,“心软是女人最致命的短板。”
“我们偶尔也理不清江先生对您的复杂态度,他明明很关心您,身体一康复就授意汉娜混入奥克兰,但又交代汉娜不必告知他您的近况,所以很多事情,他的确不知情。”
“或许……很长一段日子,江先生同样苦恼该如何面对您以及你们的将来,想不通干脆就逃避。”阿茵看着阿群,目光深了深,“他回星城,却把我和阿群留这儿,用意昭然若揭。”
“宋小姐,我没有请您原谅江先生的意思,只是觉得您应该知道一些真相。”
——
电梯双门缓慢打开,宋栖棠收拢乱七八糟的思绪,掏手机看时间。
眼下堪堪八点。
“糖糖,”身畔的夭夭突然拉她裙角,“我想看外婆。”
宋栖棠昨天回过一趟鸽子胡同。
液化气罐自一楼杂屋引爆,因为户型类似,火势疯狂波及的速度格外快。
立足面目全非仅容得下几双脚的客厅,她神情木然,难抑制的悲凉阵阵肆虐心头。
尽管居住不足满月,她却真心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家。
家中四壁被大火烧得乌漆嘛黑,残留刺鼻的焦味,厨房更是被炸得满目疮痍,家电无一例外报废,连她们为数不多的合照都损毁。
怀揣最后一线希望找幸存的底片,可从衣柜底层翻到的也只不过是灰烬。
包括昔年星城拍摄的全家福,全付之一炬。
多亏去水族馆游玩拍过合影。
宋栖棠解锁相册,把手机递给夭夭,“我明天带你洗相片。”
夭夭捧着手机,目中流露渴望,“能买相框装起来吗?”
“当然。”宋栖棠失笑,“我们多洗几张做纪念。”
身后的电梯蓦然滑开。
她侧身,瞥见西装革履的庄儒品等人走出。
庄儒品的眉宇间忧色环绕。
“您不是去展馆?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扣着刚结束通话的手机,无奈摇头,“我岳父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你舅妈刚打电话要我尽快回去,出国的预定行程得提早一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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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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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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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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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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