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宋栖棠无忧无虑活在他跟宋显义的庇护下,纵使偶尔很有主意,可大多时候,她都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
因而,他必须承认,阮秀珠的死对他而言,毫无触动。
这二十多年看惯生离死别,兼之操纵人命,心肠越来越冷硬,血越来越冷,已经没多少事能让他动容。
阮秀珠的死,甚至反而只能令宋栖棠更被迫依附自己。
山穷水尽,她没退路了。
自己便是她唯一的最坚不可摧的避风港。
昨晚确认阮秀珠基本不可能生还时,他居然又破天荒感激宋显义。
多亏他生前有那么多仇家,否则,宋栖棠哪会乖乖就范?
没了阮秀珠耳提面命,她不必再被掣肘,能遵从本心选择。
就算要他付出下半辈子全部的精力打动她,也没关系。
他们耗得起。
然而现在,死而复生的庄儒品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江宴行沉静的眸子掠过暗光,深深凝视宋栖棠。
低缓呼吸,不自觉的,松了松领结。
宋栖棠的余光清晰捕捉到男人紧绷的手臂线条,她平淡垂眼尾,再抬眸,只静气看着庄儒品,面上风雨不惊,手心攥出细密汗水。
脑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千头万绪一闪而逝。
最后连同体内沉寂多时的危险因子,汇集成一个热血澎湃的想法。
“棠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我打算带你回T国,你愿意吗?”
庄儒品含笑,坦然与自己的外甥女对视。
宋栖棠明亮的水眸猝然划过一簇晶芒,整张脸孔迸发冰晶光彩。
“您想代替我父母照顾我?”
“你舅妈情况特殊,我们膝下没子女。”
庄儒品长了双酷似庄如愿的眼眸,眼角上扬,弧形流畅而优美,“你如果愿意跟我回去,我们会把你当亲生的孩子对待,包括小夭夭。”
“假如你不愿意和我们生活,想重归故里,”他耐人寻味看俊脸阴沉的江宴行一眼,“我会嘱咐亲信照顾你。”
宋栖棠眼皮轻轻拢下,浓睫遮住眸底诡谲多变的碎芒。
“我爸妈伉俪情深,邂逅的原因只有他们相互知晓,我爸受伤躲进外婆的豆花店,当时店里一个帮工都没有,只剩我妈,她给我爸煮了碗放辣油的豆腐花。”
“我爸还打碎一样传家的物件。”
庄儒品纠正,“是半碗,我们家的生意特别好,而且你妈放的是葱,你爸打碎的是玉貔貅。”
宋栖棠笑得轻淡,“死无对证,就算您是舅舅,这么多年过去,人心思变。”
“听庄先生所言,似乎对星城的局势知之甚深。”
江宴行目不斜视越过宋栖棠站定庄儒品身前,凉漠的嗓音不疾不徐流泻喉骨。琇書網
“您目前定居的国家经济发展的不错,至于别的产业,更是一骑绝尘。”
宋栖棠霎时听懂江宴行的暗示,转眸瞅向庄儒品。
庄儒品很淡定,岁月淘洗过后的雍容温平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说到底,你怀疑我的身份,更怀疑我的动机?”
他再次定睛打量江宴行。
男人一身黑,气场冷酷肃杀,眉梢眼角萦绕着安静而漠离的淡色。
好似不具七情六欲,可深邃眸底压着晦涩的滚烫情愫。
从进门起,一直长身玉立止步宋栖棠身畔,犹如牢不可破的屏障。
不愧是姐夫亲手调教的女婿。
庄儒品收敛思绪,语调依然不温不火,“你想要我如何证明自己?”
江宴行没看宋栖棠,唇边扯了扯,寒劲气势弥散,“我帮宋叔找过你,借一步说话。”
——
两个男人依次走进接待室的隔间。
落后庄儒品半步的江宴行望了眼沙发上瞥视自己的宋栖棠,漠然撤离视线,随手关门。
门扉刚合上,冷不丁拂来狠辣的劲风罩上后脑勺!
他面无波澜,挺拔身形一丝僵硬也没有,迎着那股杀气腾腾的风转身。
意料之中的袭击挟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与杀机,重重撞向颌骨。
拳头的冲劲太狠,攻势太猛,哪怕是身手厉害如江宴行都没能完全扛住!
“砰!”
男人健硕的身躯猛一歪,直直扑向旁边的矮柜,茶具噼里啪啦碎一地。
口腔浓郁的血味弥漫,他低笑,弯着指节,气定神闲抹掉唇畔血渍,扯松领结直起身。
“这么欺负我外甥女,瞧准她背后没人撑腰了?”
“我倒看你是不是三头六臂,居然把宋家害那么惨!”
庄儒品乘胜追击,狠戾重拳再度准备砸上他面孔。
低冷的嗤笑溢出喉骨,江宴行冷若寒冰的眼神轻飘飘投向庄儒品。
在庄儒品的拳头离他鼻端只剩一寸时,后者遽然扣住他腕骨暴戾甩向墙角,利落挥出一拳刮过他下颌,狂躁将他掀翻!
不大的场地,他们毫不避讳扭打起来,较量难分胜负。
江宴行神色森冷,揪着庄儒品领口站起,眸中翻滚着乌云。
“你给她撑腰还是害她?死了二十几年又跑出来装神弄鬼,不管你是人是鬼,老子打得你亲妈都不认!”
庄儒品掰开他手腕,冷冷一哼,“你倘若不相信我的身份,打你第一下怎么不还手?”
“你大概有愧又或者想做认错的姿态,博我的好感。”
纷乱的心思被一语道破,江宴行脸上的表情依然水波不兴,忽而冷然放开庄儒品。
“妈的,去一趟T国连泰拳都练上了,我哪知道你真实性别?”
他泠然垂首,吐口带血的唾沫,眼睑尾端邪痞地微扬,浸着戾气的眉目极其慑人。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是棠棠的舅舅,不止她,连她照顾的小家伙也要随我回去。”
庄儒品理了理袖扣,缓步走到江宴行面前,腔调不紧不慢,“我是庄儒品。”
“既然你提出单独叙话,肯定对鉴别我身份有套法子,你说吧。”
江宴行拽下领带,伸出舌尖抵了抵微疼的腮帮,黑如凉夜的双眼逐渐晕染深沉,
“脱鞋。”
庄儒品一愣,鲜明轮廓透着复杂,沉默许久,意味不明笑了笑,“我姐夫确实养虎为患,可有些地方,他没挑错人。”
江宴行不置可否,突然从腰后抽出一把枪放在桌上,
“她的意愿先不提,你撒谎,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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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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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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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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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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