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晚上十点,路上的车流已经逐渐减少。
霓虹飞逝过阴深冷冽的眸子,抽空拨宋栖棠的手机,久久无人接听。
车速越来越快,心口澎着的火越来越旺。
距离她上次给他打电话,过去快三个月了。
以前并非如此。
不管谈没谈恋爱,她那时特别黏他,总喜欢有事没事打电话找他。
偶尔碎碎念,偶尔寥寥数语,偶尔大白天,偶尔深更半夜。
内容更是千奇百怪。
哪怕逛街看到路上一只流浪猫都要告诉他是什么颜色。
所以他的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还必须把她的号码设置快捷键。
否则,宋大小姐就很容易生气。
她生气的方式不同于其他人。
越生气,越往他身边凑,却又不搭理他。
只时不时用水汪汪的鹿眼瞅着他。
被那样充满依恋与委屈的眼神萦绕,哪怕再冷硬的心脏都无法不软化。
除了她夜不归宿冷战过一次,每次吵架,他几乎毫无原则选择妥协。
直到后来宋家出事……
他曾经和陆皓谦说,从小到大,宋栖棠对他有所求,他从未拒绝过。
其实不是。
回忆飘散呼啸的风里喧嚣而来,那人的影像霸道地填满脑海。
这么多年始终日久弥新。
他冷然闭闭眼,指骨绷紧,方向盘又转了一大圈,提速驶向鸽子胡同。
——
拐过两道弯,车子急刹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宁静。
夜幕浓稠似黑色的浆糊胶住五脏六腑,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江宴行思绪翻涌,连车门都没拍,锐目搜索一圈,疾步往B栋跑去。
奔进楼道口,便依稀听见女人不太明晰的愤怒斥骂。
光线尽数湮灭暴戾目色,他不由屏息,眉心猛一凛,三两步跨上台阶。
刚堪堪站定,果真听见隐忍的哭泣漏出门缝。
那忽远忽近的哭声,断断续续,气音孱弱。
像无助的小兽受困于凄凉冬夜悲吟,惹得江宴行心痛万分。
全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喉咙更是烧了团烈火,眸底却卷起滔天雪浪!
以前宋栖棠住城中村,家里只有一扇门,眼下却多出道防盗门。
踹门是行不通的,而且会立马引来邻居围观。
阮秀珠素来最爱脸面。
江宴行阴黑的眸色迸发冷芒,不耐扯松领带,压着满腔焦灼敲门。
第一下沉缓,第二下短促。
房里的打骂并不见停顿,反而愈演愈烈。
同处近在咫尺的空间,耳闻她凄惨压抑的幽咽,他表情寒戾,咬咬牙,耐心终于告罄,骨节曲张,猛然握拳砸向那张门。
厚沉的防盗门沉闷回响,震开肃杀至极的威慑力。
半分钟后,门开了。
阮秀珠披头散发站门口。
——
客厅的灯光很明亮,仿似让一切无所遁形。
光晕刺进眼珠,甚至炙烤得人头脑发昏。
江宴行一言不发,寒着脸抬步进门。
冷邃视线穿过遍地狼藉,笔直投向角落瑟瑟发抖的人。
宋栖棠捂着脑袋蜷缩旮旯里,发丝凌乱覆盖惨白脸孔,浅绿色的连衣裙上血星斑驳,哭得很伤心,一直哑声重复着“对不起,我错了”。
目睹她臂上流血的条形伤口,江宴行瞳孔缩了缩,像被人迎头痛击了一棍,修长的身躯僵原地,突然眼眶骤红。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开口,嗓子哑得如砂纸反复刮蹭喉管。
阮秀珠置若罔闻关门,缓缓走到江宴行身边,将铁衣架丢地上。
轻微的一声响,甚至远远不如刚才铁门的轰嘈。
神志恍惚的宋栖棠却一下子被陡然惊醒。
“婶婶……您别生气,我错了,我再也不撒谎,再也不和江宴行联系了!”
她崩溃地哭出声,从头到脚没一处不疼,可最疼的还是心。
自己倾心付出却被亲近之人全盘否定的绝望,宛若世上最坚硬的皮鞭蘸过硫酸周而复始笞打她!
鞭子锋利的倒钩拽得肌肤血淋淋撕下,露出千疮百孔的骨头。
回想婶婶刚才歇斯底里的模样,她险些以为自己再次回到那座黑暗的监狱,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
“不撒谎?你前头怎么跟我说的?”阮秀珠盛怒难消,眼中的血丝遮蔽眼球格外可怖,手指近乎戳江宴行脸上,“这个畜生已经来了,你敢不敢再当面对质?”
宋栖棠游丝般的气息一滞,睫毛颤了颤,茫然抬起头,涣散的黑瞳一点点凝聚细碎光芒,徐徐集中到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她失魂落魄,盯着他出神,貌似这时才发现他的存在。
触及他猩红的眼眸以及毫不掩饰的焦心,喉头一哽,下意识扁扁嘴,本能做了个试图伸手的动作,却又一惊,忽地更紧抱住自己往后面退。
江宴行垂身侧的手掌微微颤抖,胸腔酸楚鲜明,眉宇间溢满疼惜。
她方才流露的情态,对他而言是刻入骨髓的熟悉。
每次受到欺负或者遭遇危险,她总会朝自己不自觉伸出手。
僵硬的骨骼咔咔作响,胸膛受到压迫,飘出凉气,连带着脚步灌了铅。
他缓步近前,深敛双眸扫过她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心被揪得滴血,“别怕……棠棠,我来了,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想抱她,莫名不晓得该从哪儿下手。
生怕碰到她伤处。
前几天还揶揄她胖,直到此刻,江宴行才发现她单薄得犹如一瓣雪絮。ωωω.χΙυΜЬ.Cǒm
“别哭,是我不好,应该早点赶来,对不起……我迟到了。”
犹豫片刻,他手臂轻轻环过她的背,尝试着抱住她,替她擦掉眼泪,唇瓣温柔贴着她耳廓抚慰,“没事了,别怕。”
温热手掌缓慢轻抚背部,温度渗透衣料裹住寒冰包围的心。
无数日夜,这样的安抚与轻哄,千百次降临梦里。
宋栖棠迟滞地眨眨眼,听着近在咫尺的男声,回温的心尖儿瑟缩,脑海逐渐浮现一个人的五官,但浓厚的雾霭阻隔,画面不够清晰。
眼前人跟脑中出现的身影渐渐相互重叠,而她的视野也太模糊,怎么都看不清。
她努力掀眸,眼波剧烈闪烁,想透过层层氤氲水雾认出他。
“阿允……”她喃喃,攥着他衬衣,“阿允。”
江宴行喉头倏然一堵,眼睛更红些。
还没来得及开口,余光瞥到铁质的衣架被抓起。
他立刻侧身,把宋栖棠牢牢护自己怀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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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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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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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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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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