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忽而一转,皮鞋映入宋栖棠低垂的视线。
男人一步步走近,从容的步伐在她心头敲出诡谲节奏。
“棠棠,你还会爱我吗?”
他俯身,健硕身躯挡住大半灿烂日光,面容铺开半真半假的疑惑,偏眸,深深凝视她,指腹顺势勾起她下巴,“我很好奇你的答案。”
两人重逢以后,他第二次叫她小名。
从小到大,发音总不同于别人,抑扬深入人心。
昔年,她最爱耳鬓厮磨之时,他这么唤她。
近在咫尺的熟悉呼吸压迫心跳。
宋栖棠迎视着江宴行,攥紧手里唯一的依附,好像全部气力都纠缠在那条被子,身体的热度亦不知不觉冷却。
对望许久,决然拍开那只手,鹿眼干净得纤尘不染,唇边泛起悠长嘲讽。
“江宴行,你我之间,没‘爱’这个字可言。”
她平静吐字,瞳珠蓦地漆黑得不露丝毫清光,幽柔的嗓音发出哂笑。
“我的爱就像一幅油画,你毫不珍惜亲手撕碎,就连画框都被你摔得支离破碎,所以余生不会再有。”
“我曾经那么信任你,那么喜欢你,”宋栖棠的眉骨浮动讥诮,眸色迷离霎那又透出尖锐厉芒,浓烈的怨恨像锋利匕首狠狠插进江宴行胸膛。
直起身,冷若寒冰看向他,妍丽的脸颊噙着凉薄,句句控诉犹如重锤击面。
“你信誓旦旦答应过我,永远不会抛下我,会一直守着我,可最后你做了什么?你设局骗我,辜负我,利用我甚至背叛我!”
江宴行神色未变,将宋栖棠脸上起伏的每根冷酷线条尽收眼底,撑她身体两侧的手指缓缓蜷曲,肌肉绷得极其僵硬,眼眸深处翻涌着疾风骤雨。
心脏破了个小洞。
洞内伸出一只利爪,寒光森冷的指甲把他的心挠得血肉模糊。
偏生他还舍不得斩断,只能带着溃烂的伤口活下去。
因为那只爪子本就是他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
“五年了,真让我刮目相看。”
他掀眸盯着她,声带震颤,一段段拂进她耳膜,“大小姐给我的惊喜很大。”
宋栖棠听见五年便怒不可遏,眼中飘摇的星波冷亮逼人,“服刑确实是我罪有应得,可我为谁杀人?别把错全推给我,秦晚的死,你也要负责任!”
江宴行没反驳,认同地点点头,仿佛深涧里蕴着的凉冽眸光投向宋栖棠,继续低下身,若有若无把她圈怀内,看似亲昵的距离却无法掩饰硝烟。
“你不爱我,不妨碍我想睡你,大小姐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滋味儿多好,我从不算正人君子,你该了解我的卑劣,乖一点,等我玩腻再了断。”
“所谓强取豪夺,身为仰人鼻息的弱者,轮得到你说不吗?”
强势气息利落撤退,他漠漠瞥了眼脸色阴沉的宋栖棠,转身大步离开。
“江宴行,”女人冷淡的声音倏忽传进耳朵,让卧室的温度低凛好几度,“人家都说起跃集团的江总雷厉风行,狠辣无情,倒没夸过你不怕死。”wWW.ΧìǔΜЬ.CǒΜ
“你要我跟你,若不考虑家仇,我其实也没那么嫌恶,就当包了个小王子,男女各取所需,睡一觉能解决的问题,我赚了,毕竟你条件那么好。”
“哪怕是换星城会所,实打实的头牌。”她弯唇,极尽讽刺。
“不过我怕你寝食难安,不担心我哪天发疯趁你睡着宰了你?”宋栖棠跪坐床上,正视男人立如松柏的背影,笑靥桀骜阴美,“你真不怕天谴?”
江宴行没回头,站得笔直,流金光辉交错眉宇,衬得那双投向前方玻璃镜捕捉些景象的眸子格外幽邃,他略微侧身,硬朗轮廓风平浪静。
“我死在你面前,难道不是正中你下怀?”
“我如果真被雷劈死了,你会开心吗?”
“当然。”宋栖棠不假思索,“我会买鞭炮。”
江宴行讥诮地嗤笑,移目,抬步走向门口。
出了门,助理恰好拿着一摞文件过来。
“江总,高扬的资料。”
江宴行顺手接过翻两页,丢还给助理,冷声道:“交到税务局,”
“帮她找个律师,别太正直那种,另外……”他唇线如刀,唇角含着讽刺,眼尾漾起的纹路暗藏危险,“现在找人去一趟拘留所。”
助理颔首,随同江宴行踏进电梯。
光可鉴人的镜壁合拢。
菱白光影笼罩着江宴行,思绪一时起伏,脑海再度浮现刚刚的对峙。
温凉牵唇,沉静的侧影显出孤绝。
既柔弱纯良又坚韧狠毒,还多了那么几分杀伐决断。
五年不见,这份惊喜太大。
——
洗漱完,宋栖棠套上浴袍缓步进餐厅。
江宴行不在,她终于暂时放下顾虑舒服泡了个澡。
身上尽是那人烙印的痕迹,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属于他的气味。
随意抬眼一瞥,餐桌摆放三笼广式早点,竟然还点着酒精炉。
宋栖棠凉淡的目色晃了晃,慢条斯理挽起袖口,拾镊子夹虾饺加热。
余光忽然扫到酒精炉边的水杯,她蹙眉,脸上一抹微妙萦绕。
杯子虽然没装水,但塞了一百块。
鬼使神差的,她拿过水杯凝眸打量。
江宴行留给她的车费?
怎么是一百块?
宋栖棠抽出纸币,展开细看,不晓得察觉什么端倪,太阳穴突突跳动。
她举着纸币对准光线检查,发现左下角眼熟的标记,脸孔顿时腾起黑云。
倘若没记错,这是她初次与江宴行发生关系,她羞辱他,扔给他的钱!
怪不得他那天会捡钱。
原来当时就料定会打回那一巴掌?
简直变态得令人发指!
宋栖棠恼怒,啪一声放下钱,满桌美食对她瞬间失去诱惑。
转念,她抿唇笑出冷弧,就近找支笔在纸币写下一个大大的字,尔后重新插回杯子,刻意把写字的一面摊平。
一盘虾饺和汤包进肚,吃饱喝足的宋栖棠咬着筷子抬眸环顾四面。
既然江宴行放心留她一人,必然笃定她使不了绊子。
宋栖棠沉吟一会儿,起身走向他的电脑,没急着碰,而是警惕地张望周围是否有监控器。
门外倏地响起敲门声。
她一惊,立刻打消窥探的念头,抬脚去开门。
经过书桌,手指不慎碰歪一本文件夹。
她随手摆正,没瞅见里面那点金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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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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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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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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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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