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灯影覆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似乎清莹得不掺任何杂质,流转动人心魄的星光折射到江宴行眸底。
“我从小骄纵任性,可我还有基本的是非观,从没想过偏袒谁,我爸爸和叔叔的所作所为的确对不起你们家,尤其是你……他们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无可厚非,其中自然也包括我。”
“害人性命,是最无法饶恕的罪孽,说得天花乱坠都掩盖不了错误。”
宋栖棠努力忍着眼泪,手心被坚硬的笔管戳破,却丝毫感觉不到疼,“我懂事以后就知道我爸不算好人,他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宋家的泼天富贵是靠罪恶一点点累积的。”
“但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出身,我命该如此,体内流着属于宋显义的血,就注定我生来谈不上身家清白,这是不争的事实。”
宋栖棠清澈的眸子水光剧烈闪烁,手臂线条绷得很紧,喉管像被刀片凌迟割裂痛不可遏,口腔里血味极其浓郁。
“即使我爸爸再怎么十恶不赦,他还是我爸爸,我哪怕稍微磕一下,都会心疼地抱着我哄,他让我拥有过世上最毫无保留的父爱,所以我不能怪他,只能尽力替他赎罪。”
“我爸生前曾嘱咐我千万别恨你,说你的选择情有可原,提到当年的憾事,他非常后悔因为一念之差犯下难挽回的大错。”
“假如必须一报还一报,你拿我开刀,别重蹈我叔叔的覆辙!”
她收拢手掌,用极致的痛楚维持清醒,透过朦胧视线看向始终沉默的男人,鼻音重得不断鼓噪着耳膜,太阳穴的筋络疼得好像快爆裂。
“我害死你最心爱的女人,自问弥补了能弥补的,五年如果还不够,你尽管用更残酷的法子对付我,我心甘情愿受着。”
江宴行面色寡淡,寂寂的眸光投向宋栖棠,忽然抬手触她湿漉漉的脸,唇上恍惚扯出微末笑意,“好歹一起长大,我怎么舍得你香消玉殒?”
“最心爱的女人……”他轻嗤,缓声咀嚼这串悱恻字眼,音调低回迷离,仿佛一阵悠远的风绵绵拂过她耳畔,“确实是最心爱的女人。”
低眸瞅着宋栖棠险些被笔管断口刺出血的手指,突然托起,不容置喙地掰开她的每根指头,墨汁同样沾到他修长指骨。
他眉峰微挑,用弄脏的手一下又一下擦着女人脸上的泪水,音色疏懒。
“大小姐如今都懂得用眼泪做杀手锏了,刚才的长篇大论很情真意切,只可惜,对我不起作用。”
宋栖棠眉眼一沉,冷着脸避开,“别碰我。”
那只做着机械性动作的手晾在半空。
江宴行半点不尴尬,从容将手落回插袋,唇畔撇开痞气十足的笑,“我碰了,还睡过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宋栖棠浑身发僵。
手机振铃再度突兀插进两人僵持的氛围。
宋栖棠挂念夭夭,担心会不会是隋宁打的,赶紧走开两步看手机。
江宴行侧身,略一垂眸,隋安两个字让他稍微清寂的眼神重归阴晦。
“你喜欢他?”凉漠入骨的嗓音流泻至耳边。
宋栖棠没搭腔,把手机扔回包里,准备离开。
阴鸷的男性气息随着阴影倾覆,臂膀倏忽被扣住,抓得她有点疼。
抬眸,江宴行背光静立,敛眸锁住她身影,“回答我。”
宋栖棠甩不脱,厌弃地偏过头,哑声启唇,“不喜欢他。”
手臂终于不那么疼了。
江宴行近前,淡淡盯着宋栖棠冷艳的侧脸,在她依旧轻红的鼻头逗留片刻,“这答案我很满意。”
宋栖棠嗤之以鼻,又听见那管质感鲜明的男声幽幽补充,“我没想好你该怎样补偿秦晚的死之前,少给我招蜂引蝶。”
她闻言一愣,清冷的面庞染上沁骨嘲讽,笑容逐渐扩大,看着眼前的男人像看着跳梁小丑,语气猛然变得很尖锐。
“你凭什么三番两次用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命令我?我不是你的所有物!难不成江先生真打算要我以身抵债?抱歉,我有洁癖的!”
江宴行清晰捕捉到她眼中冰冷的嫌恶,唇线如刀,轮廓立刻肉眼可见地阴沉,黑色岩浆顺着心脏上涌,肆虐于眯起的寒眸。
他用了些力气桎梏宋栖棠下颌,唇尾浮出讥诮弧度,眼睛却满是凛冽的流冰,一瞬不瞬衔接她双眼,“嫌我脏?”
“外界对江先生的评价如何,您心里没点数吗?”
宋栖棠笑意更深,坦然望着江宴行,在他幽黑深邃的瞳孔中找到自己的倒影,瞳眸散光霎那,渐渐凝聚那张不露半点温度的脸。
“起跃集团的总裁,精彩的私生活绝不逊色开辟事业王国的辉煌经历。”
她语调虽有起伏,却并非吃醋使然,反而透出浓浓的讽刺。
神态亦是冷漠得令人发怵。
江宴行寒霜凝结的眉眼戾气张扬,牵起唇,漠然哂笑,“我告诉过你,贞洁烈女装得太假就没意思,我何尝不是捡周牧远用过的?”
凉薄的尾音似钩子扯出宋栖棠心脏。xiumb.com
下一秒,男人猝不及防俯首迫近,吞噬她陡然凌乱的呼吸……
极度放肆的灼烫唇舌让宋栖棠毫无招架之力,心神也还没抽离江宴行的羞辱,直到衬衣纽扣被蛮横扯开,她不假思索挥出一巴掌!
狠辣的耳光声震荡空气。
江宴行被打得偏过脸,半边面颊印着鲜红掌印。
他面色铁青,缓慢偏转视线,深眸蓄着风暴瞥向宋栖棠。
宋栖棠的嘴唇血迹宛然,手忙脚乱拉拢衬衫,猩红眸子攫住男人。
“江宴行……你凭什么?!”
嘶哑的喉咙怨恨吐出这句话,她狠狠推开江宴行,头也不回往外跑去。
江宴行没追,僵硬身躯如同枯木定在原地,冷厉抿着唇。
半晌,他低眸,伸出指腹漫不经心掠过唇角,星点血痕赫然入目。
脸侧火辣辣地疼,疼得胸腔沸腾起焦焰。
信步走到窗口,恰巧看见宋栖棠奔出大楼的影子。
江宴行的舌尖抵了抵红肿的腮帮,揿下号码将电话打到另一个城市。
“周老先生,您的孙子偷偷溜回国了。”
“……尽早给您孙子安排一门婚事,我不喜欢属于我的东西,老被人惦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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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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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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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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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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