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客厅并不空旷,然而不知怎的,回音竟反弹到了江宴行胸腔。
轻轻的嗡鸣闷响,让胃部变得极其不适。
他抿唇,唇线如薄刀,漆黑似月夜深海的双眸攫住隋宁。
那是像寒刃般锋利森冷的眼神,能一丝丝精准剖解她的骨肉。
“呵,她还会舍身救人?”
不晓得这话是对隋宁说抑或自言自语,音量轻得仿佛空气。
“是真的!”
隋宁肩膀发抖,回答得毫不犹豫,眼中饱含热泪,所有的不平豆子似的一股脑儿外倒,“就在脚踝的部位,被铁棍敲断!那对一个弱女子而言,该多疼?”
“后来虽然骨头接好了,栖棠却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只要天气湿冷,她的腿就会疼,也不能一直蹲着,因为这件事再加上栖棠之前表现良好,她才顺利减刑的!”
她自责地捂着喉咙,眼泪簌簌往下落,哽咽出声,“我亏欠栖棠后半生的健康,所以哪怕铤而走险,我也愿意试,她租房子需要钱,她的婶婶治病需要钱,外甥女念书需要钱!”
“到处都要花钱,但我们有案底,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养活自己几乎不可能,更别提她要负担一家人!当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都成为奢侈,道德跟原则就变得一文不名!”
隋宁比宋栖棠晚进去两年,可两人惺惺相惜,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那地方很容易被欺负,又是在国外,甚至肤色都能成为受排挤的理由。
那一棍子狠砸下来的时候,隋宁以为自己不死也得残废,熟料宋栖棠挺身而出……
“江先生,您应该威胁栖棠做了什么事,对吗?”
江宴行不置可否,睫毛淡淡垂落眼睑,依然一派不显山露水的深沉。
他修长的手指闲散地搭着膝盖,佛珠冰凉坚硬,牛毛纹理衬得指骨泛白。
“你可以走了,这是我答应宋栖棠的。”
隋宁却固执的不肯动,或许刚刚那番长篇大论冲淡了她对江宴行的恐惧,喋喋不休。
“我猜栖棠可能来历不简单,阮姨也隐瞒得毫无破绽,她很可怜,很教人心疼,如果她以前得罪过江先生,请您高抬贵手……”
“我和她的事,没人有资格管。”江宴行冷冽打断隋宁,眸色阴晦,语调不疾不徐,“我要怎样对她,更轮不到任何人置喙。”
隋宁被保镖强行拖走。
客厅只剩江宴行。
静坐一刻钟,他抬步走到落地窗边,伸手打开窗户。
冬天的阳光虚有其表,洒在身上根本不暖和,清泠泠的风鼓起衬衫,带起刺骨寒意。
他的肩膀很宽,脊背很直,可背影却透着说不出的寂寥与僵硬。
驻足公寓最高的楼层,江宴行脑海浮现的,是那天重逢时,她卑微跪在玄关的情景。
心脏最柔软的角落,陡然卷起飓风。
江宴行手指收紧,习惯性拿烟,却忽地忘了烟盒放哪儿。
恍惚忆起,从前的宋栖棠最喜欢穿高跟鞋。
——
清早,宋栖棠尝试着给隋宁打电话。
手机关机了,可能是没电的缘故。
她整夜没睡觉,换完裙子就回到城中村等消息。
思维放空,心绪翻涌,迫切的想找点事打发时间。
宋栖棠心念一动,从床底下找出那只手提箱。
昨晚的画面历历在目,她的心跳了跳,打开箱子,眼中立即迸发热烈的光芒。
“栖棠,醒了吗?”
隋安的敲门声倏然传来,一下紧跟一下,透着轻快的喜悦,“我姐回家了!你快起床!”
宋栖棠动作一滞,欣喜大量涌进胸口,仓促收好箱子,踩着棉拖疾步走过去开门。
“回来了?”她调整自己的表情,等开了门,面上是自然而然的急切和兴奋,“在家?”
隋安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家跑,“刚回的!”xǐυmь.℃òm
“我妈人都高兴得差点晕了!又哭又笑,还嚷着要我姐陪她去警局,我姐……”
宋栖棠心神一紧,“你姐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熟悉的女声笑吟吟飘出来。
宋栖棠循声望去,隋宁满脸笑容的出现眼前。
“小海棠,爷回来了!”她哈哈笑着跑近宋栖棠,给她一个热情的熊抱,“那群王八蛋真该断子绝孙,我不就是抢了他们的货源?至于把我关起来不给我饭吃?简直了!”
隋安义愤填膺,“这伙人太卑劣!”
宋栖棠愣愣地瞅着隋宁,接收到她趁隋安不注意丢过来的眼色,眼眶微红,突然失语。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宋栖棠的眼睛埋在隋宁脖颈,低低道歉,“对不起。”
隋宁拍着她背部,低声安慰,“没事了,我就是饿了几顿。”
“怎么叫没事?目无王法!”隋母的双眼比核桃还红肿,“该去报警抓那帮人!”
宋栖棠微微咬唇,眼帘闪烁。
“妈,人家地头蛇!”隋宁一脸无奈,“能这么嚣张肯定滨城是有人的,万一捉住小鬼得罪神仙,我以后还要不要在这一行混了?反正没啥大事,算了。”
“再说,弟弟在外头念大学,哪天被报复怎么办?大不了我以后注意点。”
闻言,隋母犹疑地看了眼隋安,果真不再坚持报警。
隋安不赞成隋宁息事宁人,皱眉,“姐,他们要报复也不会跑首都,还是报警吧。”
隋宁坚决摇头,“我人平安回来就好,别再节外生枝。”
“栖棠,你怎么看?”
宋栖棠越过隋宁肩膀衔接隋安的视线,又瞥隋宁一眼,抿抿唇,“你姐说的有道理。”
隋安大失所望。
“好累啊,夜里生怕他们占我便宜都不敢睡觉!”隋宁没骨头一样倚靠着宋栖棠,连连打哈欠,“而且还有点感冒,我要栖棠陪我睡一觉先。”
隋母心疼不已,“那快去补觉,栖棠中午留下来一块儿吃饭。”
进了隋宁的卧室,宋栖棠转身抱住她,“我担心死你了,你身体还好吗?”
“好多了,多亏你帮我,江……”隋宁回眸扫向房门,谨慎地压低声线还改了口,“那个人叫医生来公寓给我看病,早上就放了我。”
宋栖棠打量隋宁,确定她没受伤之后才放心。
“栖棠,那个人到底是谁?”
宋栖棠坐在隋宁床边,眼底暗影蔽光,冷笑一声,“他曾是我的保镖,也是我的未婚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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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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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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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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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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