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眸光沉沉,姜岁晚心中瞬间升起被黑豹盯住的错觉。
“嗯。”康熙应声,说罢转身走到屏风外,给她整理仪容的时间。
姜岁晚拍拍红彤彤的小脸,她赶紧起身洗漱过,穿上自己的衣裳,这才双眸水润润的看向男人,温声道:“臣妾失仪,还请见谅。”
“嗯。”康熙不说话。
他还在想着方才佟贵妃瘦削的肩胛,和凝脂般的肌肤。克制的蜷缩着指尖,一路蔓延到他看向佟贵妃的眼神。
“怎的这时候沐浴?”他问。
姜岁晚拢着衣襟来到窗前,她看向院中随风飘扬的梨花瓣,回眸望着身形高大的男人,温声道:“阳光正好的春日下午,泡着香汤岂不是美事一桩。”
这是小可怜姜岁晚以前不敢想的生活,她总是被厉哥弄的脏兮兮的,头发洗干净后再揉成一团,用掺了废机油的泥灰在她脸上涂抹。
时日久了,她脸上那些痕迹就再也洗不掉。厉哥有时会用很愧疚的眼神看着她,会跟她说,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你今日宣太医了。”康熙坐在廊下她常坐的太师椅上,淡淡问:“可是身子不适?”
姜岁晚微微侧身,让霜白给她擦头发的时候更顺手些,这才低声回:“夫人拿来的糕点有细微毒素。”
她原本不想说,但是康熙对后宫的掌控很严密,只要他召见黎少珩,只要他一句话,这些都不是秘密。
康熙猛然起身,他来到姜岁晚跟前,看着她平静的神色,眉眼冷厉起来:“可有证据。”
“说起来也是巧了,前些日子悼念先皇后,许是思虑过重,夜里就做梦,梦见有青灯在黄泉路上喊着臣妾的名引着过河,臣妾没应,醒了只觉得难受害怕,倒也还好。”
“第二日,那青灯又来引,臣妾不愿时,灯中便是臣妾缠绵病榻的身影,瞧着也不过双十年华,许是暗示臣妾没两年好活,莫要挣扎。”
“臣妾是个没胆量的,就以霜白病了的名义传召年轻太医,毕竟年轻人刚入太医院,规则上不如老太医圆滑,许是能听见真话。”
“谁知竟真有些许毒素。”姜岁晚神情恬静:“臣妾想不明白。”
别说佟贵妃迷惑,便是康熙也皱起眉头,审视的打量着她,说实在的,她生的实在过分美丽,近来正是灼灼华光。便是在后妃中,也是佼佼者,无人能出其左右。
康熙在想她是冒充佟家女的可能性,然而她打小她就在佟家长大,京城贵女圈也赫赫有名,任是谁提起,都要夸她是四全姑娘,是个美人坯子。
“朕遣暗卫调查。”康熙拍拍她的肩膀,声音中带着怜惜:“必不叫你白白受苦。”
姜岁晚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压着声音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若想要,还了又何妨,只到底伤心的紧,亲身骨肉哪里就到这一步了。”
她肯定不伤心,但有人要她的命,肯定是要查清楚的。深陷后宫,再无出宫可能,她能借到的势力唯有帝王。
再者将这事透给他,往后她若是对佟府冷漠,也可以装出一副伤透心的样子,省得被骂不孝不悌。
康熙上前一步,伸出结实的臂膀将她搂在怀里,轻抚她脊背,温声安抚:“往后都有朕给你做主,慌什么。”
她现在是佟贵妃,便是佟大人来了,也得给她打千行礼,过去终究是过去。
“嗯,有您在,臣妾不怕。”姜岁晚睁着乌溜溜的双眸,乖巧的窝在康熙怀里。
她刚沐浴过,身上还有蔷薇花的香气。
康熙俯身亲亲她额头,这才转身回乾清宫忙了。
“臣妾恭送皇上。”
她俯身行礼,看着康熙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摸摸自己的肚子,软声道:“用木薯粉搓些小圆子加在奶茶里头,等会儿送来喝。”
“再来杯糖蒸酥酪。”
心里苦了就想吃点甜的。
霜白顿时心花怒放欢天喜地起来,贵主儿因为夫人的事心里不高兴,她们伺候的人也难免惴惴。
能吃就好。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哪里有为着从前伤怀的道理。
看着霜白笑眯眯的脸颊,姜岁晚终于露出丝笑意,温声安抚道:“本宫没事。”
等暖暖的奶茶下肚,又吃上香香甜甜的糖蒸酥酪,她神情也变得舒展起来。
“去御花园走走。”她说。
霜白脆生生的应了,备着披风、茶盏、坐垫等叫小宫女拿着,这才恭谨的立在贵主儿身后,跟着她一道往外走去。
承乾宫离御花园不远,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春日的空气中都带着很美好的青草香,她很喜欢闻。
御花园收拾的很精致,很多枝丫隐隐带着绿意,让人能想象到姹紫嫣红开遍的样子。
“真好。”她说。
才下过雨,枝条上还挂着水珠,而脚下的鹅卵石也微微湿润,一眼望过去清新极了。
纤手分花拂柳,她躁动郁结的心才算平缓下来。
“哈哈哈~”不加掩饰的响亮笑声传出很远。
姜岁晚懒得跟人撞上,又是行礼问安又是寒暄属实麻烦,便转身走入岔道,远远听不见声音也就罢了。
谁知前头听见宜嫔笑,后面看见郭络罗贵人哭。
见她的仪仗队过来,对方惊了一跳,显然也有些猝不及防。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您万福金安。”郭络罗贵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姜岁晚听见膝盖磕在鹅卵石上的声音就觉得疼,叫霜白扶她起来,温和道:“不年不节的行此大礼作甚?快起来。”
郭络罗贵人苦涩一笑,低着头不说话。
姜岁晚正要走,眼角余光瞥见她脸上的红痕,不由得蹙起眉头,清宫内规矩严苛,别说是后妃,就是宫女的脸上也不能留痕迹。
那红痕是整整齐齐四根手指,还起了白棱,可见力道之大。有人在宫里动私刑,还是在脸上,这是在藐视她的规矩。
“谁打的?”姜岁晚厉声道。
“没、没有,是嫔妾摔的。”郭络罗贵人花容失色,赶紧跪在地上。
姜岁晚却不信,冲着一旁跪着的小宫女招手,压低声音问:“说罢,是谁?你若不说,本宫便让慎刑司问了。”
小宫女顿时打了个激灵,慎刑司是鬼见愁一样的地界,宫女太监进去就没有囫囵出来的,便是不死也要褪够两层皮。
“禀贵妃娘娘,是宜嫔娘娘说小主言语无状,叫小主自己掌嘴,说是想听个响声高兴高兴。”
小宫女怦怦磕头,连求饶都不敢。
姜岁晚蹙起细细的眉尖,宜嫔是郭络罗贵人的亲妹妹,欺负起人来却毫不手软。
可见入宫后,在这个权利的大漩涡中,姐妹不成姐妹,母女不成母女,兄弟不成兄弟,父子不成父子。
她挑眉:“去传宜嫔来。”
她方才听见那爽利的大笑,应该是宜嫔看着郭络罗贵人狼狈的样子高兴了。
郭络罗贵人神色一僵,她木着脸,连哭都不敢了,谁知道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碰见贵妃娘娘。
很快不远处就走过来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满脸都是朝气蓬勃,脸上带着爽利的笑意,眉眼灵动,看着就是个明艳美人。
郭络罗贵人看了一眼又低下头,不怪宜嫔受宠,她瞧了都喜欢的紧。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您万福金安。”宜嫔看见姐姐的时候心里就是一咯噔,见贵妃神色平静,她心里有些琢磨不定,却又不妙之感。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不会烧在她身上吧。
“这是你打的?”姜岁晚轻声问。
她语气淡淡的,眉眼间还有些山水画一样的淡泊悠远,缓慢的语调听不出生气,像是闲话家常一样。
宜嫔就知道,这是拿住她的有恃无恐。
“是。”她垂眸道。
今儿犯到她手里是她倒霉。
姜岁晚笑了笑:“本宫竟不知万岁爷还给本宫寻了个副理,有执掌六宫之权。”
说到底,动私刑就是她僭越了。
更别提还留了证据。
宜嫔缓缓跪下,诚恳认错:“臣妾一时血气涌动,竟错误至此,还请娘娘宽恕。”
她心里想的是,只要她认错认的快,就算佟贵妃罚了,到时候在万岁爷面前她也有话说。
宜嫔剜了一眼郭络罗贵人,心想真是个倒霉玩意儿,不过区区一庶姐罢了,竟连累她受罚。
就在此时——
万岁爷来了。
原来是宜嫔身前的大宫女一看郭络罗贵人在此,贵妃也在,就知道事情不妙,在宜嫔的眼神下,赶紧去请皇上来。
几人赶紧行礼问安,康熙掺住姜岁晚不让她福身,皱着眉头一脸威严问:“怎么回事?”
这种小事他不想来,但宜嫔泼辣,如今的佟贵妃有些恬淡不争的味道在,担心她吃亏,往后管理后宫不顺,就赶紧过来看看。
宜嫔却不知,只当自己一请万岁爷就来了,眼角瞬间就沁出一滴可怜的泪珠来。
她生的明艳动人,这般蹙着眉头,瞧着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
姜岁晚:……
她表示学到了,原来还可以微微侧着肩膀,垂下头露出白净的小脸,还有那一行缓缓垂落的泪珠儿,包括那颤动不安的羽睫。
回去她就对着镜子练。
演技upup才能在后宫混的upup如鱼得水。
郭络罗贵人看了一眼,麻木低头,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她素来嘴笨不会说话,在家被她欺负也这样,阿玛只会说她心奸,欺负妹妹还恶人先告状。
一时间康熙不说话,众人便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他发作。
随着时间的推移,宜嫔险些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姜岁晚有些失望,宜嫔一出事康熙就紧赶慢赶地过来了,还这般隐忍不发。
害,说来也是。
娇嫩的花骨朵一样的宠妃,她换算一下,这就相当于是她先前捡的那只小鸟,她疼的不得了,结果吃了厉哥的米饭,就被厉哥拎着翅膀训。
她知道小麻雀做错了,但还是心疼的很,觉得他不该那么狠的批评。www.xiumb.com
“宜嫔跋扈,到底是朕宠的你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连亲姐都欺辱,私下里还不定如何,禁足半个月抄写佛经,每日黄昏时分给郭络罗贵人福身请罪。”
康熙冷冷的声音响起。
郭络罗贵人猛然间抬眸看向皇帝,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为自己张目,然而看见握着佟贵妃的手,她突然明白了,万岁爷来并不是因为宜嫔的求救,而是担心佟贵妃对上泼辣爽利的宜嫔吃亏。
而她,从头到尾都不大重要。
宜嫔也跟着红了双眼,见康熙不看她,这才敛神撩起裙子缓缓跪在地上:“谢主隆恩。”
姜岁晚瞥着她红彤彤的眼,犹豫着想说话,却被康熙捏了捏手。
这傻崽,给她张目她还心软的要求情。
被捏一下,她从善如流的不说话。
“走吧。”康熙不让她看,牵着她的手往远处走,一边絮絮地给她讲道理。
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今儿若是心软,往后便有人掐着你心软以下犯上。像宜嫔性子泼辣,就得压压她的气焰,她今儿敢去请朕来,明天就还敢。这后宫到时候她还怎么管,谁都仗着自己受宠不听她的了。
还跟她说不用想着施恩,你不找她事已经是你善良心慈。
看得出来康熙很不放心,跟念经一样翻来覆去地讲,念的她头疼。
她心软就是做给康熙看的,虽然说宜嫔这会儿看着可怜,但是她扇别人脸的时候笑的何其快活。
“万岁爷。”她咬着唇瓣轻声唤。
康熙侧眸望着她,总算止住话头,用眼神询问的看着她。
姜岁晚将他拉入亭子。
亭子四周垂着白色纱帐,随风缓缓飘扬,看着还挺有意思。
“你先前跋扈劲儿呢?谁敢说你一句,你就翻着白眼骂,凶悍的咬牙切齿,朕就不必担心你受委屈了。”康熙又开始念。
姜岁晚捏住他领扣,掂着脚尖用唇堵住那些劝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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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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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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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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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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