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意外的一手好字,说着最有烟火气的话,让康熙心中酝酿的那些愤懑瞬间消散。
康熙执笔,打算在花笺空白处写字,想想又叫梁九功拿新纸来,笔走龙蛇,快速写下二字,遣小太监给承乾宫送过去。
而姜岁晚没忍住,到底还是吃了几口枇杷,这才满足的在廊下晒太阳。
“禀贵妃娘娘,万岁爷送信来。”小太监躬身禀报。
说起这个,露白就觉得心中佩服不已,这写信一来一往的不就是培养感情的过程,能拢住万岁爷的心,便比什么都强。
姜岁晚好奇接过,展开信一看不由得黑线,辛苦他执笔写字了。
——甚甜。
她知道甚甜。
不是好东西谁敢往乾清宫送,她让露白把御笔亲书放在匣子中妥善保管。
这才捧着账本来看,贵妃的生活很舒坦,虽然摄六宫事,但主体都是由内务府完成,她只做最后决策就成。
晒了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
谁知——
“万岁爷赏赐到!”
小太监的唱礼声笑死,姜岁晚摆手示意进来,就见一排小太监走了进来。
“累丝九凤簪一对……”
“点翠百合蝴蝶头花一副……”
“蜀锦葡萄连枝纹攒珠花盆底一双……”
十来个托盘摆的满满当当,是康熙新送来的首饰鞋袜布料等,小太监唱礼唱半天,满眼都是恭维。
“禀贵妃娘娘,万岁爷说了,这些小玩意儿是现成的,品质难免一般,已经着内务府给您制几套春衣,到时候您看了保管满意。”
小太监跪在地上,恭谨禀报。
姜岁晚唇角含着浅笑,温声道:“劳烦公公了,露白,包个红封请公公喝茶。”
她说的客气,小太监连忙推辞不敢接,毕竟这能来贵妃跟前刷个脸熟就已经是他拼命努力的结果,哪里还敢要红封。
“拿着吧,贵主慈悲,赏你喝口茶润润喉,不值当什么。”露白连忙道。
小太监这才不敢推辞,接过红封告退离去。
姜岁晚立在廊下,看着霜白将赏赐都摆到她跟前,由着她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就收在妆奁上有空戴,若是不喜欢就放入库房,看着赏人。
“万岁爷真真宠爱娘娘,什么都想到前头去。”梨白笑眯眯地恭维。
姜岁晚浅笑一声,捏捏梨白的小脸,温柔道:“本宫宠爱你,又何尝没想到前头?”
“是,贵主儿自然是最好的。”梨白小嘴甜甜的。
几人闲话着,往内室去了。
却不知宫中这个平静的湖面,因为贵妃侍寝、康熙赏赐而暗流汹涌起来。
前些日子,万岁爷日日往承乾宫来,这内务府补一批被扯坏的锦帕,又补了家常的茶盏。
只是被众人咬碎的后槽牙,内务府实在不会补。
翊坤宫。
宜嫔着急的紧,看向一旁的郭络罗贵人,她压低声音道:“姐姐,你送些吃食点心去乾清宫试试。”
听她这样说,郭络罗贵人白了小脸,压低声音道:“姐姐这样的身份,若是不庄重些,难免受人非议。”
且不论万岁爷愿不愿意见她,便是从贵妃娘娘手里抢人,怕也是要命的差事。
“姐姐这样的身份,庄重不庄重的有什么区别,说不得万岁爷就爱你不庄重呢?”宜嫔话语中带着不满,冷厉道:“好了,本宫帮姐姐安排。”
郭络罗贵人的面色便愈加白了,她是寡妇进宫,又有宜嫔珠玉在前,原就不起眼,再这般猖狂轻浮,真不知史书工笔该怎么写了。
“娘娘,使不得呀。”她低声祈求。
看着宜嫔不动声色的样子,她心里止不住的难过,险些落下泪来。她们是亲姐妹,入了这后宫,竟也不成了。
“你慌什么?贵妃娘娘都送了食盒进去,万岁爷的赏你是瞧不见么?”宜嫔呵斥。
说着就叫郭络罗贵人跟前的小太监往乾清宫送食盒去,她见姐姐脸上挂着泪,就敷衍的安慰:“凡事有本宫给你兜着,别怕。”
郭络罗贵人低下了头。
她心里觉得没希望。
果然,片刻功夫,小太监就回来了,他提着食盒,一脸局促不安:“娘娘……奴才……”
一见这个样子,宜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美艳动人的小脸附上一抹嘲弄,指着小太监,眼睛却看向郭络罗贵人:“没用的东西!”
看着姐姐掉眼泪,宜嫔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而姜岁晚很快知道翊坤宫发生的事,她抿着娇嫩的唇瓣,一脸若有所思。所以宫中无秘密,你前头发生点什么,不出盏茶功夫就传遍了,可见水深。
她放下绣绷子,起身活动筋骨。
“行了,此事不许再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焉知本宫没有落魄的时候。”
姜岁晚随口道。
“啪啪。”击掌声响起。
她身子一僵。
回眸就见康熙立在身后,长身玉立,一袭苍青色的长袍,像是白雪皑皑中一株苍翠的修竹。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您万安。”
她绷着小脸请安。
行礼时,心里却在想,他来多久又听到多少,真要命。
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脸的意味深长:“想不到,朕的晚晚如此良善。”
他上前来,坐在她身旁的太师椅上,一双鹰隼般的目光没有移开,直直地盯着她。
“皇上,您觉得此刻臣妾应该怎么做?”她虚心求教。
只不过没有落井下石罢了,就被说良善,那她要是心疼,岂不是要被说圣母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不在意罢了。
吃醋是要分寸,要立场的。
这些她都没有。
尊严是她下不来的天梯,是刻在骨血中剥不掉的清露。
“甚和朕心。”康熙执起她的手,温声道:“只一条你说错了。”
姜岁晚昂着白生生的小脸,歪着脑袋等他接着说。乌溜溜的双眸能清晰的映照出他的身影。
“你不会有落魄那一天。”
男人声音低沉,好听到不行。
她想说v我一百看看实力,到底没敢说,只笑言:“汉有金屋藏娇,今有蜜罐贵妃不成?”
什么样的人生才能配得上一句没有落魄。
“蜜罐贵妃?”康熙把玩着她透着粉的指尖,轻笑:“如你所愿。”
临走前,康熙说自己只接她送的食盒,还一脸鼓励的看着她。
姜岁晚睁着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笑吟吟的行礼:“恭送万岁爷。”
康熙:……
那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就看不懂人话。
他生气的走了。
等康熙走了,露白才试探着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xiumb.com
“讲。”
“也不是说揣测圣意,就是觉着您送些吃食,应该不错。”露白觑着她的神色,也不好说的太明白,也不好说的不明不白。
一颗心都快操碎了。
姜岁晚明白他眼神的意思,懒得接话罢了。
她突然琢磨过来,其实康熙和她小时候特别像,还是比较期待有人能主动的惦念自己。
“去请黎少珩过来给霜白请平安脉。”她体内有毒素,喝这两日的绿豆水,该看看成果了。
俗话说丞相门前七品官,纵然是乾清宫小宫女求太医看诊,御药房也不敢怠慢,赶紧叫太医过来。
姜岁晚又捧着书读几页,她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个时代的文化,免得旁人说个典故她都不知道是何出处。
等小太监禀报说太医来的时候,她随口说了传。
黎少珩走进来打千行礼问安,低声道:“贵妃娘娘安。”
惊呼一瞥间,见贵妃娘娘捧着书,右手食指轻轻地刮着书页,他不禁眼神闪烁。
而姜岁晚注意到目光,便收回手,因着她用食指将侧边折出小三角,不知挨厉哥多少训。
“黎太医来了,请。”她轻轻地将衣袖往上拉两寸,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搭在脉诊上,由着黎少珩给她诊脉。
“娘娘体内余毒未清,还得接着喝,再者这药阴毒,颇有缠绵之像,还请贵妃娘娘注意不要再接触。”
黎少珩一板一眼道。
他似是察觉到自己语气僵硬,连忙放缓了些。
姜岁晚若有所思,她摆摆手示意露白过来,这才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去把收着的桂花糕拿出来给黎太医看看。”
听见这话,露白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她抖着手将糕点奉上,却有些不敢听结果。
黎少珩打开看,挨个嗅问尝试,最后眸色一凝,低声道:“此物不可食。”
纵然有尘埃落定的一句话,姜岁晚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按着自己的脉搏,只能听到怦怦怦有力的心跳。
“和本宫体内的毒,可是同出一辙?”她问。
看着黎少珩毫不犹豫的点头,她就懂了。
“多谢太医走一趟。”她低声道。
说着她就送客了。
黎少珩知道她此刻心里肯定不平静,便接了红封告退离去。
他一走,露白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是夫人拨过来伺候贵主儿的,如今夫人亲手送来的糕点有毒,她如何脱得了干系。
“娘娘,娘娘三思,佟夫人是您亲娘啊娘娘。”露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哭着道。
姜岁晚笑了笑,温声道:“你七岁就来本宫身边伺候,便是亲姐妹也没有相伴这么久的,故而本宫心里一直当你是亲妹妹,快起来,别说见外的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的观察露白的微表情。
当时她怀疑家贼难防,何尝没怀疑过露白,只是她想下手属实不易,若是身边人下手,佟贵妃根本活不了那么久。
怀疑到佟夫人头上的时候,她头一个不信。就像露白说的,那是她亲娘,哪有亲娘谋害亲女。
她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得娘娘不疑,奴婢却不得不自证,若是奴婢对娘娘有半分不臣之心,愿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露白说着就想哭,偏偏在主子跟前不能哭,免得主子瞧了觉得晦气。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姜岁晚见她精神头不太好,就让小宫女扶着她回去休息。
露白砰砰磕头,额头红成一片,这才回去休息。
她走了,霜白、梨白却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露白有打小的情分,她二人却没有。
谁知姜岁晚轻笑了笑:“起来吧,错不在你们,好生伺候着便是。”
她想着也觉得有些脑仁疼,就叮嘱道:“备香汤。”她想沐浴。
后宫的事,她打算再熟悉些。
最紧要的事,是先把承乾宫和佟府给理清了。攘外必先安内,她如今就先走安内的程序。
“禀娘娘,香汤备好了。”
听见宫人禀报,姜岁晚就去了浴室,就见浴盆中洒满了蔷薇花,瞧着属实漂亮的紧。
时下正值春日,正是蔷薇盛开的日子,里头还添了牛乳,闻起来有甜甜的花香味。
她褪下旗装,穿着兜衣亵裤,缓缓的踏入香汤。
梨白跪在她身后,动作轻柔的给她洗头发,再揉捏着头皮放松。
舒服的姜岁晚恨不得睡一觉。
“肩膀也摁。”她闭着眼睛,懒洋洋的吩咐。
很快一双手探过来,不轻不重地给她揉捏着肩膀,她皱了皱眉头,觉得今日梨白的手有些重。
“且轻些,疼。”她低声呢喃,慵懒的尾音勾起,和平日的端方清冷不同,平添几分缠绵悱恻的妩媚动人。
随着力道的放轻,姜岁晚又有些昏昏欲睡,两颊旁被热气熏染出一抹晕红。瞧着比香汤中的蔷薇花瓣还要娇嫩清丽些。
姜岁晚对梨白的按摩很满意,但又觉得有丝不对。
总觉得不似柔软的女孩手。
然而平日里都是露白、霜白伺候,她对梨白的手不太熟。
确实舒坦。
她也就没追究了。
宫人都在门口侯着,若真有异常,不会如此无动于衷。
然而当姜岁晚回眸看,就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人能让宫人对异常无动于衷。
她瞬间羞红了脸颊,在香汤中缩成一团,只露出鼻子以上部分,顾盼生辉的双眸这会儿也闪烁起来。
羞窘得厉害。
“您来了。”她在思考被香汤淹死在历史书上是否体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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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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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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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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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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