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彪被枷锁锁住手脚,中毒残留的恶心感还卡在喉间。他仰躺着盯着漆黑的屋顶,回忆着谈蕴清冷的相貌、居高临下的话语,只觉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她撕碎。
他还是太小看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了。
王彪一边恨得牙根痒痒,一边担惊受怕地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他想,那位将谈蕴行踪透露给他的贵人肯定不愿意他落在旁人手上,要么会将他一直关在这里,直到抓他进来的人也把他遗忘,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要么……杀了他灭口。
王彪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这些大人物不会留着一个没用,又握着自己把柄的人。他觉得自己被灭口的可能性远远大于被放走,毕竟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如果有一个足够位高权重的人需要他这个人证,他就有活下来的机会。
王彪紧张地期盼着。
一串脚步声忽然响起,王彪艰难地坐起身来,看着那个全身上下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掏出钥匙,打开了牢房大门。那人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是抬手将一枚钥匙扔到他面前。
王彪赶紧捡起来,打开了身上的枷锁。
“走吧。”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你是……那位大人派来救我的吗?”王彪谨慎地问。
“抓你的人,是云中楚氏的大小姐,帝都里有名的混不吝。她要是今天想杀你,你的脑袋就留不到明天。还不快走,等她领着羽林卫把你踩成肉泥吗?”
那人头也不回地离开,王彪不敢再多问,连忙跟上。
——
驿馆。
“我能肯定的是,这群山贼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们的行踪,王彪了如指掌。”楚识夏如实说。
谈蕴悲愤又不解,“我祖父致仕多年,含饴弄孙,与朝中利益并无牵扯。家父也只是一介教书育人的儒生,更无入朝为官之意。是谁恨我们谈家至此?”琇書蛧
楚识夏摇摇头,说:“幕后黑手不是针对谈家,只是谈小姐你恰好在此时来了滨州。滨州,如今是个是非之地。表面上看着死气沉沉,实际上暗潮汹涌,不知多少人在暗地里扳手腕。”
谈蕴呆住了,“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只是想针对远赴滨州、庆州平叛赈灾的齐王。”
楚识夏点点头,默认了。
早已回乡养老的谈尚书虽然不涉党争,大有闲云野鹤的架势。但他为官时的官声极高,大周书生中最为称道的人,一是江南霍氏的霍建安,二就是他。
如果谈蕴在滨州以一个惨烈又肮脏的结局收场,言官口诛笔伐间,必定会攻讦白子澈办事不力。届时究竟是引咎谢罪,还是换一个钦差,便不得而知了。
但这个人究竟是失去储君之位的白焕,还是心怀鬼胎的许得禄,楚识夏还没有眉目。
“这样的关头,这样大的瘟疫,竟还在为此私利斗得你死我活,而不顾黎民水深火热。”谈蕴失望至极,心痛不已,“大周已然到了如此地步么?”
楚识夏没有接话,反而说:“我听说,你雇佣的医师想走。”
谈蕴打起精神回答她:“是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年前兖州许多地方遭了洪水,幸好官府及时组织人手,才没有让瘟疫扩散开。我雇佣的都是有经验的医师,他们也是被吓到了,我晚点稍作安抚即可。”
楚识夏却坚定道:“不,我即刻派羽林卫护送你回兖州。”
谈蕴怔住了。
“这里不安全。我既担心有人利用你给齐王捅刀子,也不想你葬身于此。”楚识夏坦诚地说,“明天天一亮,被擒获的山贼就会被推到菜市口斩首。你就在那时出城,我会让我的心腹送你走,没有人会注意。”
谈蕴立刻拒绝道:“不,我不能走。”
楚识夏皱起眉。她不愿意嬉皮笑脸的时候,脸上总带着和楚明修如出一辙的戾气。
谈蕴却没有被吓到,坚持道:“我留在这里能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我若死,也定不会拖累旁人。我会写下生死状,言明滞留滨州乃我一人所愿,绝不牵连齐王殿下。”
楚识夏拧着的眉尖缓缓松开,无可奈何地一笑,“你真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驿馆外忽然响起一片汹涌的呼喝声,羽林卫大喝道:“什么人?”被惊吓的马匹爆发出嘶鸣声,外头顷刻间变得乱糟糟的。楚识夏脸色一变,扔下谈蕴往外跑去。
安阳郡的驿馆虽然修得简陋,却胜在宽阔。楚识夏跑了好一会儿才冲到大门前,一人半高的门大敞开,严阵以待的羽林卫往外追去。程垣架着弓站在门前,看见她来才方向弓箭。
“怎么回事?”楚识夏问。
“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接近驿馆,被发现立刻跑了。”程垣说,“其中有一个人是百重山的山贼头子,已经命人去追了。”
楚识夏的神色冷了下来,从他手里拿过弓,说:“去牵雪骢来。”
——
王彪狂奔在狭窄漫长的巷子里,心脏狂跳。领着他的那个人轻盈得像是燕子,不远不近地缀在王彪身前。王彪隐隐约约地察觉了不对劲,为什么这个人要特意领着他到驿馆前转一圈?
他的脚步略微迟疑,面前那人便转过头来看他。
那人奔跑间,垂落的风帽略略上扬,露出他的脸来。这人长得平头正脸的,乍一看是扔进人堆里转眼就会被淹没的相貌,可王彪不知为何有些悚然——这张脸有点不自然,像是画在他脸上似的。
“愣着干什么,跑啊。”那人拉下风帽,说。
“你真的是来救我的?”王彪停下脚步,身后羽林卫的马蹄声仿若雷鸣,“那间驿馆里住的是谁?”
“自然是云中楚氏的大小姐。”那人一笑,露出森森白牙,“用这样的方法杀你,实在是太麻烦了。不过雇主要求做得不留痕迹,我也没有办法。”
王彪惊恐地往回跑。
巷子口出现的火光像是浓重黑暗里乍现的火星。
高大雪白的烈马如同闪电一般劈进巷子里,马上的楚识夏拉弓引弦,豹筋鞣制的弓弦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声。王彪恐惧地停了下来,就在这短短的一瞬迟疑中,箭簇撕裂空气,发出一声尖啸。
羽箭射中了那人的左眼,他翻滚着向后躲避,飞快地拔下箭扔到地上,躲进黑暗中。
王彪停滞的心跳才重新复苏,死里逃生的欣喜让他泪流满面。他冲着楚识夏狂奔而去,涕泗横流。
楚识夏面无表情地搭上第二支箭。
“别杀我,都是——”
箭簇没入王彪的眉心,楚识夏缓缓放下手,弓弦震颤不止。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楚识夏看也不看倒地的王彪,调转马头,看向领着乌泱泱一大片官差赶来的郡守,望着他震惊的表情微微一笑,“郡守大人以为呢?”
郡守被她身上压抑不住的杀伐之气震住了,磕磕绊绊地说:“啊,是、是,天经地义,死有余辜。”
楚识夏稳稳当当地坐在雪骢背上,装模作样地对他伏了下身,打马离去。
「今天两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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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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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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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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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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