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抹了一把脸,睁开眼深深地凝着张春暖十几秒,才嚯地一下起身,“麻烦你了。”
言罢,他径直向着大门走去,跨过门槛前,回头轻声说了一句:“祝你幸福。”随即朝褚玉琴走去。
周浩然将二人送出院门,折返回到堂屋,醋意大发,“暖儿你们刚才说什么啊?还不让别人听了......”
“你是别人吗?”张春暖睨了他一眼,“好了,去上工吧,不然立学哥要骂人了。”
......
山脚村尾,铁牛山下,泥屋子里。
褚自明拿起崩了一角的陶锅,往里抓了一小把玉米碴子,刚要淘洗,想到屋里病着的老人和他柔弱的夫人,咬牙又抓了两把。
同是下放劳动改造人员,他比那对从京城来的夫妻要好太多。
最起码,他还带了一些粮食过来。
好在村里的准备的屋子里床板和锅碗不少,否则就算他有粮食,都不知道该怎么做熟。
陶锅里加水,放在灶上。
褚自明拿起昨晚天黑后生产队长送来的火柴,打开,大概还有十来根。
昨晚做晚饭时,因为不熟练,他浪费了五根火柴才把火点燃。
“哧——”
火光亮起,褚自明手忙脚乱地拿起干燥的茅草对在火柴上,再快速扔进灶眼里。
不出意外,火光熄灭了。
褚自明看着黑洞洞的灶眼,心中一阵悲凉。
他的这双手,成功做过数千台手术,却点不着做饭的火......
门外的光线被遮挡住,褚自明扭头看去,门口站着两个人。
因为背光,他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二人,只觉得身形娇小的那人站姿十分熟悉。
待听到那声哽咽的呼唤时,才发现来的竟然是他的女儿。
褚玉琴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的形象极其高大。
那是任何困难都无法打倒的父亲啊,现在却蹲在一方简陋的土灶前,蹲着的身体蜷缩着,已无法再为自己遮风挡雨。
“爸......”
褚玉琴颤抖着上前,腿脚却发软要摔下,被站在身旁的殷光赫扶住。
“褚叔叔。”殷光赫搀扶着褚玉琴进入屋内,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简陋的泥屋,进门靠墙处垒着火灶,左边一步开外的地方挂着两块破草席,将房子隔成两部分。
透过草席间隙看过去,可以看到靠墙的位置架着一张床板。
褚自明怔了怔,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迎上,看到哭成泪人的女儿,想抬起手像以前那样给她擦眼泪,看到手上的黑灰时,惊得急忙收回手背到身后。
“琴琴你怎么找来了?你...你还好吗?你妈呢?”他还不知道曾经恩爱的妻子已登报与自己划清界线的事情。
“爸...爸爸...呜呜呜......”这是褚自明被带走后,褚玉琴第一次看到父亲。
看着父亲此时的模样,她完全想象不出他经历了什么,对于父亲的问话,她泣不成声,无法组织语言回答。
站在一旁的殷光赫收回查看的目光,帮着回答道:“褚叔叔,我已经和玉琴结婚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至于阿姨,阿姨她登报跟您离婚......”
“也好。”褚自明已经明白殷光赫的未尽之语是什么意思,“能脱身一个是一个,我不怪她。”
言罢,他转而看向女儿,眼中的心疼都快化为实质,“琴琴你回去也登报吧,爸爸保护不了你了,以后,你要多听光赫的话,好好孝顺你殷叔叔和阿姨。”
两个年轻人都结婚了,殷光赫仍称呼自己为叔叔。
对此,褚自明自然能明白几分其中的深意。
褚玉琴咬唇摇头,眼泪好似坏掉的水龙头,一点儿没有要止住的意思。
“褚叔叔别再说这样的话。”殷光赫凝声道:
“山脚村民风淳朴,我曾经为了查案在此停留过一段时间,也有些...朋友就是村里人,在来这儿之前,我们登门拜访过朋友,拜托照顾叔叔,她、他们已经答应了我和玉琴的请求。”
“光赫你的好意叔叔心领了,只是我现在的境遇,实在不好拖累旁人......”
“褚叔叔!”殷光赫打断他的话,“您放心,是有条件的照顾。”
说着,他将与张春暖和周浩然的交易说了出来。
殷光赫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警惕转头。
门外站着两个人,手上抱着干柴。
男的两鬓斑白,瘦削的身体佝偻着,虽眉心刻痕深刻,两颊内凹,却仍能看出曾经风华。
女的看着跟褚叔叔年岁相当,身上的破旧衣服浆洗得发白,皮肤细白,面容秀雅,最显眼的,是她发间簪着的山上小花。
“褚老弟有客人?我们再去捡些柴火儿。”
说话的是那个中年女子,声音婉转,十分好听。
褚自明急忙说道:“够了够了,不用去了,是我的女儿女婿打听到我被下放到这里,寻来了。”
说着,他给褚玉琴和殷光赫介绍起那两人来:“这位你们称呼明伯伯,他旁边的是单伯母。”
似乎想起什么,他又补充道:“他们是一对夫妻。”
殷光赫看着气度不凡的夫妻俩,微微弯腰,尊敬道:“明伯伯,单伯母。”
单飞松觑了一眼丈夫,见他仍不愿开口,便只好笑着点头,赞了一句:“褚老弟好福气!”
明英纵被妻子瞧了一眼,虽还是不出声,却也冲那一家三口点了点头。
“别见怪,老明是怕了,就是对我,他现在也不再开口。”单飞松担心三人误会,连忙解释了一句。
虽未细说,但褚自明三人都不是刨根问底的人。
几人不好就这样站着寒暄,明英纵两口子抱着干柴进了屋,放在火灶边。
看到灶上没了盖的陶锅里的粮食分量,单飞松眸光一转,深吸一口气,笑道:“你们一家子好好说话,我来做饭吧!”
殷光赫目光在她右手中指上的薄茧一扫,接过褚自明手上的火柴,说道:“还是我来吧。”
琇書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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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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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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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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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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