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超过半个月了。
而且,他原本说过,会尽量提前的。
“北方突降大雪,原本的飞机航次全部取消,”秦至黑眸缀了点碎光,声音隐约含笑,“哥哥先是换乘火车,又改大巴,最后乘高铁,紧赶慢赶的,小阿言原谅下,嗯?”
他嗓音似在酒里浸过,心尖跟着酥麻。
贺思言依然站在原地,十分骄矜:“那你怎么不留下来看雪?”
江宁属于南方,冬天冷也是湿冷,极少会有北方大雪纷飞若柳絮的场景。
“这不是有人眼巴巴地等着呢,”秦至站直身子,手臂懒洋洋地张开,“过来。”
贺思言唇角弯了起来,步子欢快的从台阶上三两步跑下去,飞扑进男人怀中。
洁白花束被她的力道冲撞,花瓣如水波荡漾。
大衣宽敞,在下一刻,将她染了凉意的身体包裹进去。
男人体温灼烫,不断涌入的寒气似被这热度逼退。
秦至闷笑,贺思言耳朵贴在他胸膛,他一气一声,皆随胸腔的阵颤,落入耳畔,振得她耳尖也烫了起来。
“宝宝,这算是,签收了?”
贺思言眉眼弯弯,从他怀里抬头,她身高矮了秦至许多,想看清他的脸,身体不由得后仰,又被男人连同大衣一起兜住。
她傻乎乎地点头。
签收了。
秦至垂着眸,瞳底的黑似一汪平静湖面,又陡然落入碎石,击起层层叠叠、扩散无边的碎光。
他漂亮的唇角上扬,宽阔有力的手掌轻抚她温热的后脑,尾音裹挟低哑与缱绻:“11月2号,哥哥得记住这个日子。”
这一日,他辗转从北方冰封雪地赶来,捧着一束白到温柔的郁金香,像把那大雪奇景带到她面前。
一路内心期盼。
焦躁的如同十几岁的少年。
寡淡了二十多年的情感,也有冲动和热血的一天。
以前他嘲笑秦响安捧花的行为愚蠢,走一路还要被行人侧目。
但他几天走来,只担心花朵不如现切的新鲜,小心呵护到了江宁,又开始想象花束落于她视线中的刹那,是否有惊喜乍现。
下午入江宁地界时,他在高铁上。
商务座的右侧是个姑娘,对他频频侧目,临下车时,鼓起勇气跟他搭话:“是要送给你爱的人吗?”
秦至眉尾上弯:“很明显?”
“嗯,”姑娘脸颊略红,“你抱着它一路,生怕它磕了碰了,我想,你一定特别爱对方。”
才会千里迢迢,护着一束花,只为让对方看一眼它盛放时最漂亮的姿态。
-
宿舍里除了有男朋友的蒋祺不在,剩下两个姑娘一个在玩游戏,一个在看书。
见贺思言抱了束郁金香进来,王燕书也不看了,凑到她近前:“哇!!!这花也太好看了吧。”
说着,她又指指桌面上那几枝白色的婚礼之路:“正好,这个都开败了,可以换了。”
冬季花朵开得久,上次贺思言从帝景湾带来的婚礼之路开败了几枝,她小心修剪,日日换水,倒是开了半月有余。
而今天,连最初还是花苞的那枝也已开到荼蘼。
北欧风的透明花瓶重新灌满清水,花朵馨香,扑入鼻间。
“你哥回来了?”王燕也习惯了这个叫法,笑着问,“你要出去?”
贺思言莞尔:“说要回秦家吃饭。”
“哇!!”王燕惊呼,“这是见家长了啊,那晚上还回来吗?”m.xiumb.com
她眼神挤弄,不自觉的暧昧,似有言外之意。
依秦至的脾气秉性,既然带她去了,晚上自然不许她回,贺思言温声说:“应该不回。”
王燕捂着嘴,眼神扫了一圈,压轻声音:“那那注意点啊,别搞出来孩子。”
“......”贺思言猛地呛了下,她连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待平复下来,无语,“你想什么呢。”
“哎呀,”王燕推着她往外走,“害什么羞啊,正常正常。”
“......”
心情无法名状。
怕秦至等得着急,贺思言拎着包,一路小跑着出了宿舍的大门。
冬天夜来得早,香樟树下的路灯亮出暖黄的橘光,男人悠悠站着,指间燃了一半的烟冒着点点光。
似乎在回信息,微风稀释了两分他低沉慵懒的嗓音,高级的质感下,是带有颗粒感的哑与气息。
余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秦至冷峻的眉眼如冰雪消融,他捏着烟咬进唇边,轻吸一口,随即掐灭烟头。
青白烟雾在他唇齿间游荡两秒,缓缓吐出。
白雾与橘光交织,幻化出一场梦境。
而这失真的梦境之中,有在深夜信步闲庭的邪魅,惑尽天下人心。
贺思言后知后觉的害起了臊,小女儿情思一旦大白于天下,路人皆知,一举一动便忍不住多想多思。
她勉强维持镇定,慢慢靠近:“你别抽了嘛,对身体又没好处。”
“嗯?”秦至唇角勾了下,朝她伸手,“偶尔,不打紧。”
他手掌修长,骨骼嶙峋,若有似无的青色筋脉似沉睡的盘龙,是力量的象征。
首次光明正大的牵手,贺思言抿了抿唇,将自己细软的小手送上。
指尖相触刹那,温热与麻痒袭卷四肢,男人手掌合拢,轻捏了捏,随后展开,与她五指交叉,再度握了回去。
暮色沉沉,在这旖旎氛围中,贺思言哑了声,全凭本能,被男人带着往校外走。
“宝宝,”秦至手掌收紧,温柔道,“等会,人可能有点多,别紧张。”
贺思言稍愣:“都有谁啊?”
“唔...我也没回家呢,听妈说,”秦至扯唇,兀自想了想,“秦家在的都来了,还有外婆、姨妈、姑妈、舅舅那边儿......”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一群人,贺思言的脚步微凝,头皮发麻,想退缩。
秦至瞥她:“早晚要见的,打个招呼就行。”
贺思言嘴角微动,被牵着的手也想抽回来:“我我今晚能不能有事?”
“贺思言,”秦至握紧了手,没让她抽走,险些气笑了,“以前这些人聚一起,就是哥哥挨骂的日子,今天难得能扬眉吐气,你再半路逃了,对象还想不想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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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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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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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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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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