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好像记不得他的箖箖有多高了。
于是他又比了一下。
他仰起头来,看他亲手养大的这个孩子,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丽女人。
可是他的另一个孩子。
才一岁多时,就被父母丢给了他和奶奶。
他背着她,抱着她,领着她......
做饭、下地、上学......
然后因为他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们去到让他们眼花缭乱的大城市。
也是因为他的一时疏忽,一转眼他的妹妹就被人抢上车。
小妮子拼命折腾,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不知道为什么车里的那人没有抓牢,竟让她掉了出来。
又一辆车子碾过。
两辆车呼啸而去。
......
那天。
那也是一个下午。
路面上泛着红金色的光。
向海亲手养大的孩子,瘦瘦小小的身体,却流了那么一大滩血。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那个人,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天。
他养的向箖长大了,可是越长大,他就知道越不是她。
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但是越好他就越痛苦。
他永远不可能忘得掉,那条马路上,那一滩惨烈的血肉。
向箖知道,虽然向海只讲过一次。
那时他们认识还不久。
那天向海哭得跟傻逼似的。
向箖:“你说你每天都出现在那片地方,只在那里捡垃圾,是希望能找到凶手的线索。但是后来,你还是带着我离开了。”
向海:“我有线索,我一直都有线索!”
向箖的一颗眼泪从眼眶中滴落:“什么线索?”
向海:“我记得车牌号。我记住了一辆车的车牌号。”
尽管在查证的时候,他被告之车牌记错了。
可他坚信他自己记住的线索。
那天的场景,他回忆了无数遍。
他总是害怕自己忘记,于是总是一遍遍回忆他妹妹惨死的场景,回忆那两辆车,清醒着逼迫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
向海最先告诉向箖他的妹妹丢了。
后来又告诉向箖他的妹妹死了。
现在才告诉向箖,他一直有凶手的线索。xǐυmь.℃òm
可能极致的痛苦是无法轻易宣之于口的。
当年没人为他讨回公道,他日日夜夜将自己困于懊悔无能和憎恨的泥淖中。
他拼命养大了面前他深爱的女人。
可他的妹妹怎么办呢?
向海:“我每天都在那里,是为了能再遇到那辆车,我一定能够认出来,我一定杀了他们!”
向海狞笑了一下,眼中显现出狠绝。
向箖的脑子应该会有一些猜想。
只是向海的这种眼神让她怔了怔。
向箖轻声道:“蓝城的车?”
他们走走停停,一路流浪,终于到达了蓝城。
向海仿佛这才松懈了一口气,像悲悯像自怜般,又看着向箖笑了笑。
向箖:“找到他们了吗?”
向海还是笑,像一种终得解脱的笑。
向海:“找到了车。”
向箖:“谁的车?”
向海:“跟秦伯明有关系。”
向箖:“......”
她往后退了几步,好像双腿难再支撑身体的重量,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了。
向箖:“什么时候打听到的?”
向海:“大约是你快读初三的时候。”
向箖:“你那时候,还每天去农贸市场打工。”
向海:“你说巧不巧?我天天在路上跑,正被我遇上,我一眼就觉得那辆破面包车不对劲。”
他深喘一口气:“农贸市场人多嘴杂,能打听到很多事情。”
向箖:“你不过是一个菜市场扛活的小工,打听到又能怎么样?”
那个时候,秦伯明早就是蓝城的地头蛇了,恐怕比现在还要张狂得多。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向箖似乎不需要再详细追问了。
向箖:“你就算真的找到,凶手的线索,又能怎么样?你只是一个为温饱挣扎的小工,你就算确定了车子,也很难确定当时乘坐在车里的人。”
向箖用十几年锻炼出了保持优雅形体的习惯,可她现在像脊柱无力支撑一般,有些颓丧。
向箖:“你既然发现了线索,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是不是后面又发现了其他事情?”
向海张张嘴,像不知从何说起。
向海:“那辆车,原本是属于秦伯明名下赌+场的车。但明面上是夜总会。”
蓝城在经历几次大严查之前,夜晚的生活丰富而混乱。
老牌的那些有钱人家,几乎都碰过这方面的生意。
但真正保留下来的不多,时家的迷都,现在对蓝城而言,可谓一家独大。
向箖:“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初那么多路子你不选,偏偏选择开酒吧?”
向海不知从何说起,向箖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继续聊下去。
她看着向海,看去了当年那个陷入痛苦、混沌和仇恨中的少年。
他摸到了仇人的线索。
可是他于他的仇人,是天地之差,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他想报仇,但可能连应该对谁下手都不知道。
想到后来向海拜秦伯明为干爹,又拼命摆脱了秦伯明的操作。
向箖:“你的仇报完了吗?”
向海嗓中吞咽了一下,向箖转身,从桌上拿到一包纸,抽出几张,剩下的丢给向海。
他们真是哭得太难看了。
向箖:“我猜测一下,你去攀交时云晟,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再难堪的问题也总得面对。
向箖已经不想再问太多,她怕她会崩溃在这里。
向箖:“当初你们想破坏时云州跟何蕙的联姻,要陷害时云州,为什么偏偏选择我呢?”
她在问向海,任何一个女人都能帮他们做到的事,为什么,向海偏偏选择了她。
向海是她至亲。
是她无条件信任和依赖的人。
为什么,向海偏偏要选她?
向海低下头,慢慢跪爬到向箖跟前,握住她脚踝,又烫手般松开。
向海:“时云州,时云州很警惕。我们失败过,不敢再打草惊蛇......只有他极其信任的人......”
向箖捏紧了手掌心。
向海没再说下去。
而向箖也似乎丧失了继续往下探的勇气。
好大一会之后。
向箖:“我对他做什么了?”
向海:“你骗他喝了加药的饮料,然后帮我们拍下视频。”
向海突然不自禁地笑起来:“那个傻X,他太好骗了。我早看出来了,他喜欢你。哈哈哈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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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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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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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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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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