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落山之后,送别安德伦殿下的晚宴如期举行,依照安德伦的意见,庄园给附近的几位吸血鬼发了请帖。
只不过因为时间过于仓促,因此及时赶到的并没有几位。
安德伦殿下兴致高昂,与宾客交谈甚欢,凯尔威则兴致缺缺,一直在拨弄着挂在耳朵上的白色的东西。
他很清楚,今晚,很有可能会发生一件改变血族的大事。
但现在,秋聿之并不在他身边,恐怕连《仆人守则》都没有翻开过的亲王贴身奴仆,不知道跑哪去逍遥快活了,而凯尔威被他抛在身后,想收拾他又狠不下心。
此时此刻,众多血族汇聚到古堡大殿内参加晚宴,庄园其他地方顿时显得清冷了许多。
秋聿之站在凯尔威的房间窗边,一边打电话,一边看向下方热闹的灯光。
与他通话的是老罗杰,在斟酌了半天之后,他选择了与秋聿之沟通。
只是,罗杰说:“你想要的所谓的真相,我只能给你一部分,至于另外一部分,事实上,教会也不知道。”
“请把您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吧。”秋聿之笑道,“说不定这些已经是我所知道的了。”
罗杰被他噎了一下,却也不得不承认,秋聿之说的是对的。
他叹道:“秋,有的时候,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请说吧。”秋聿之坚持道。
罗杰便向他讲述了一个教会不愿被人发现的秘密,因为这对于教会来说,是耻辱。
正如秋聿之早已经只晓的那样,一千多年前,正处于教会蓬勃发展的时期,野心勃勃的教会试图掌控整个地下世界,因此,所有的敌人都将不遗余力地消灭。
他们派出了艾德姆,一个金发的少年前去接近血族亲王凯尔威,艾德姆的任务和秋聿之的任务一样,只是比起秋聿之,他所要做的事从一开始就确定了下来。
他必须除掉凯尔威,让这个人类的劲敌消失在世界上。
起初,艾德姆并没有预料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因为和他一样,被派出去做卧底的人有很多,他们埋伏在血族内部,也悄悄盯着狼人、巫师等黑暗界的重头角色。
除了要刺杀的对象有点棘手之外,艾德姆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信仰会产生动摇。
对教会来说,最初他们得到的消息全都是好消息:艾德姆成功混进了血族内部,艾德姆成功见到了凯尔威殿下,艾德姆顺利接近了这位殿下,艾德姆竟然被殿下留在身边生活!
试问,还有什么是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但接下来,教会却发现,己方几次催促,艾德姆却始终找理由拖延动手的时机。
紧接着,艾德姆身份暴露的消息传回了教会,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与教会失去了联络。
教会十分担忧,排出他的老师前去救援。
在老师到来之前,艾德姆重新发回了信息,让教会不要焦躁,他一定会完成任务。
但是——
听说凯尔威那边解散了许多血族,艾德姆却依旧留在他身边,教会的高层并不愚蠢,他们明白,艾德姆的信仰恐怕已经动摇了。
而改变这一切的,是艾德姆那位老师的死亡,他死于血族之手,残忍血腥,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
再之后,据说艾德姆背叛了凯尔威,他意图刺杀凯尔威失败,随后便消失了。
“凯尔威以为教会将他藏了起来,向教会发动了战争,既是为了找到艾德姆,也是为了惩戒教会的阴谋。”罗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是,教会这边并没有见到艾德姆,艾德姆不仅消失在了血族面前,也消失在了教会眼中。”
对于宗教氛围浓重的那个时代而言,原本最虔诚的信徒之一,竟然信仰动摇,甚至成为了黑暗生物的禁脔,这件事对教会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耻辱。
因此,艾德姆的存在被默契的无视,成为了不可对人提及的羞事。
而身为敌人的两方,起初并没有良好的沟通,或者说,即使教会承认己方根本不知道艾德姆去了哪,凯尔威也不会信。
而血色黄昏一旦开始,便不是那么容易能停下的,一直到一个正常人类理应老死的岁月过去了,凯尔威终于放弃了追寻艾德姆的脚步。
但教会和血族已经进入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在接下来的千年里,他们依旧摩擦不断,互相视为仇人。
教会元气大伤,退出了当时的政治舞台,这无疑让千年前的事更加耻辱,于是,这便成为了教会不可告人的机密。
罗杰说道:“对于教会,也有很多人在事后进行了反思,起初大家以为艾德姆早已被凯尔威暗中杀害,他拷问艾德姆的踪迹,只是发动袭击的一个借口。但在他放弃找寻之后,教会却相信,艾德姆是真的消失了。”
因为他开始了疯狂的思念,不老不死的血族,固执地想要将记忆留存,他开始学习画画,一张又一张,将记忆中的人保存到纸上。
同时在这个世界四处游走,如同一个找不到归处的游魂,漫无目的,在黑夜中茫然梭巡。
他的画技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越发纯熟,笔端的思念便越发的浓重,他的癫狂与痴迷全部都映衬到了纸上,纸上的人笑的越开心,他便越觉得痛苦。
终于,凯尔威无法再继续忍受这种疯狂思念却永远触碰不到的生活。
他回到了庄园,回到了这个让他感到痛苦也感到过幸福的地方,紧接着,他便进行了长达七百年的沉睡。
“传说中没有感情的血族,爱上了刺杀他的人类。”罗杰说,“这件事是不是很可笑?但想到本该夺走他生命的人类,却也爱上了自己的任务目标,我便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发生第二次为好。”
“那如果已经发生了呢?”
罗杰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秋,人类是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的存在。”
“可我却觉得,人所吸取到的最大教训就是,人根本不会吸取教训。”
“秋!”罗杰的声音带上了肃然的怒意,“难道你想告诉我,你和曾经的艾德姆一样,爱上了一个血族?”
秋聿之说:“亲爱的罗杰,我想不出自己不爱他的原因,毕竟他实在是太好看了,又有钱。”
只给底层发基本工资的抠门教会无言以对。
在罗杰愤怒的喘息声响起的时候,秋聿之及时挂断电话,以免自己的耳朵遭受折磨。
他看着窗外迷离的灯火,忍不住去想艾德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和自己长得一样,脾气也一样吗,毕竟是同一个人,只是记忆不同。
随着接收到的艾德姆的信息变多,秋聿之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能理解他了。
他的痛苦,他的快乐,他的为难……秋聿之是可以理解的。
而自己与他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自己本是另一个世界来的观客,无法代入真实的从小被教会养大的孩子的想法。
他可以理解,但无法代入。
秋聿之回身,推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黑发血族。
有着青空一般澄澈眼眸的少年笑问:“阁下,看起来您似乎听了很久,怎么,对您听到的东西还满意吗?”
茵塞姆用极为扭曲憎恨的眼神看着他,双手攥在一起,发出了格叽格叽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打听那么多。”
他向前一步,将秋聿之逼的后退一步,身后的门被带上了,砰地一声发出声响。
“阁下,您想做什么?”秋聿之挑了下眉,扬高了点声音说,“殿下不是警告您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吗,难道您想惹殿下生气?”
“殿下不会发现的。”茵塞姆冷声道,“不久之前,这个房间进行了隔音处理。”
秋聿之皱眉沉吟片刻:“嗯……原来如此。”
看着面前人类这种毫不恐惧,淡然自若的模样,茵塞姆便觉得极为可恨,他猛地伸手抓住秋聿之的衣领,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算在今晚做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所以呢?您打算对我怎么样?”秋聿之挑眉。
茵塞姆抓着衣领的力气格外大,尖锐的指甲将布料划破,激动的手差点将秋聿之的脖子也划破。
他忍不住诉说自己的心愿,看着秋聿之的时候,似乎已经看到了心愿达成后的美好景象:“我会消灭你这个隐患,连同你的同伙,我会为殿下清除所有敌人,会让殿下回归他本该在的位置!”
“其实,我已经打算叛变教会了。”秋聿之立刻举手投降,“阁下还要杀了我吗?”
茵塞姆的面部表情狰狞又滑稽,他似乎没想到秋聿之会这么说,他的脸色变了几变,忽然抬手便将秋聿之丢了出去。
“无论你说什么都没用,你不明白,您根本不明白……殿下,殿下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类而感到痛苦,产生犹豫?所谓的爱,都是虚假的东西……绝不可以让殿下被假象所骗,绝对不……”
秋聿之砸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哼,他伏在地上,低低地笑了起来:
“阁下,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我就想呢,既然已经决定动手了,又何必找之前的理由?您如果真是之前那么想的,怎么还会放任我接触殿下?阁下,您一定很失望吧,殿下又一次为人类所蛊惑,他将不再是最完美的血族楷模,他会被无数血族在背后指点,看啊,他竟然有了软肋,他不配接受我们的崇——咳!”
“住口!”
茵塞姆已经无法再继续听下去,他激动地抓起秋聿之的后衣领将他拎了起来,从那癫狂的表情来看,似乎恨不能现在就将他砸成肉酱。
“阁下。”被茵塞姆拎起的时候,秋聿之忽然问道,“一千年前,您也是这么杀死艾德姆的吗?”
茵塞姆高高举起的手停顿了,他的脖子如同机械制成,一卡一卡地抬起看向秋聿之。
秋聿之对他笑了笑,笑容灿烂:“看来我猜对了,茵塞姆,原来真正背叛殿下的是你啊。”
茵塞姆终于彻底崩溃,恨意如同火山爆发,他抓着秋聿之便是一阵摇晃,却又忍不住辩解:“我没有,我是殿下最忠诚的下属!人类,卑鄙无耻的人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只是为殿下除掉一个叛徒,让殿下不至于走上歧路,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说我是叛徒!”
“我不懂?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就是你,你背叛了殿下!你让殿下伤心欲绝,害他沉睡七百年,你伤害了他!”
“不,你根本不知道,如果不杀了那个人类,殿下早就化作尘土了!”茵塞姆愤怒地说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还是去死吧!”
他一把便抓住了秋聿之的脖子,与此同时,精美而厚重的雕花木门轰然碎成无数碎片,一道木刺狠狠地穿过茵塞姆的心脏。
他的手脱力,秋聿之刷地向下落去,却在落地之前,被一个穿着温柔的白色风衣的人接住。Χiυmъ.cοΜ
“殿下……”茵塞姆声音嘶哑,轻轻颤抖着呼喊,“殿下,我没有背叛您……”
凯尔威神情微微垂首,神情木然中夹杂着几分悲伤,故事的真相来得太迟,迟到让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茵塞姆,是否背叛,应该由我自己来判断。”凯尔威没有看向他,他将秋聿之抱在怀里,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凯尔威说:“茵塞姆,你让我很失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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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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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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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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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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