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随着方平尖细的佯咳,韵儿入殿行礼:“见过陛下,太后娘娘,两位公主。”
惨白的脸霎时红润,苟太后翻书般变了脸,极是和蔼地点头招手:“快坐,有段时日未见了,生得是越发乖巧了。”
韵儿噙着笑落座,瞥见跪在地上的轩辕雨,到底几分尴尬,却笑得愈发恭顺:“本该一早来看望太后娘娘,实在是。耽搁了。太后娘娘玉体可还康健?”
“嗯嗯。”苟太后微微点头,捎眼色让儿子回座,“虽说是远道的稀客,却也是家人,多住些日子,别拘谨。”
视线在一老一少间睃巡,终是落在了清浅的笑靥之上,轩辕远毅漫然轻语:“方平办事越发不牢靠了。从阿房宫一路回宫,舟车劳顿,该在偏殿先歇着。”
韵儿温婉一笑,低瞟一眼轩辕雨,振了振:“陛下,这怪不得方平。是我执意要他通传的。我受故人所托,此来,是替惜日保媒提亲的。”说罢,起身盈盈福了一礼。
轩辕雨愕地扭头,眼神纷杂,顷刻,却添了几分惊喜。峰回路转,母子三人着实惊到。轩辕远毅探究地瞅着韵儿,不由蹙了蹙眉。
从袖口掏出一颗皓洁的夜明珠,韵儿小心翼翼地搁在案上:“僧袍、经书、菩提,对惜日而言,是世上最珍贵之物。他以这三物为聘,真心诚意天地可鉴。我本不该以这等俗物,玷损他的赤诚。只是。”
瞥一眼案上明珠,韵儿轻柔地笑了笑:“惜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实在想尽点心意。此珠淘于东海,人称沧海遗珠,正如惜日此人,自幼丧了双亲,栖身佛门,他的品德修为,世间鲜有男子能出其右。”
轩辕雨动容地泪水涟涟,颤颤地不住点头。
“所谓良人,不在权位,不在富贵,单凭真心。惜日待一般信众,尚能以命相护,待携手一生的妻子,更当不离不弃。女子的大幸。”韵儿不由瞥向轩辕远毅,声线禁不住染了一丝落寞,“不过是一份安稳。得一有心人,同生共死,心底笃定即便难逃一死,总有他挡在身前。”韵儿俯身搀起轩辕雨,语气坚定:“惜日便是这样的夫君。和尚还俗入世,娶妻生子,虽是惊世骇俗,却也是当世美谈。我以龙城为名,为他和雨姐姐保媒。”
苟太后淡漠地凝着韵儿,片刻,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瞥一眼女儿,暗叹一气松了口:“陛下是一家之主,哀家老了,但听陛下决断吧。”
泪眸颤了颤,轩辕雨抠紧韵儿的手,心底涌生希冀,乞求地望向了弟弟。
瞟一眼夜明珠,轩辕远毅隐隐面色不虞,蜷指轻叩案几,嚅唇淡笑:“溪露宫嫁公主,三书六礼样样少不得。聘礼言之尚早,先收回吧。”
轩辕雨的面色一沉,捉急地揪了揪韵儿的袖口。
移眸韵儿,轩辕远毅起了身:“今日,权当。纳采。”
“呵呵,太好了。”轩辕芸早沉不住气,长舒一气,迎上姐姐道喜,“恭喜姐姐如愿以偿。”
“多谢陛下。”韵儿莞尔,福了福。轩辕远毅点头,望向母亲鞠了一礼,便要离去。
“陛下留步。”苟太后招手,“你们先退下吧。”
屋内只剩母子二人。苟太后仰着头,倚着枕,叹道:“远毅,你把顾容垂挡在长安城外都三日了,于理不合。”
“母后多虑了。”轩辕远毅并未落座,踱至床边,透过窗棂细缝望向院落卉木,“春时正好,孤命荣弟款待吴王,一同狩猎,并无不妥。”
“可他是受命来接那丫头的。”苟太后沉下脸,回眸冷冷瞥向夜明珠,“你不会天真到以为顾容月和那丫头真是父慈女孝吧?”
轩辕远毅扭头,清眸凝了霜,冷厉地望着睡榻。
苟太后索性也不顾忌了,扬指点点夜明珠:“传言这颗珠子是从赵皇金元的皇冠上抠下来的!仗着顾容月,以龙城保媒,她是有恃无恐啊她。顾容月遣亲弟来迎个敌国的丫头,赐她旧都龙城。这一切的一切,你也是男人,这般宠一个女人,顾容月如何不是被迷了魂?”
“母后!”古铜眉宇腾起一抹红云,轩辕远毅敛了敛赤红的眸,“孤有言在先,容不得有人毁谤她半句。哪怕是母后您,也不行。”
苟太后捂住额,叹道:“远毅,你的心思,为娘的懂。可娘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三番五次向容国提亲,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就不怕惹天下人笑话?容国大街小巷传得神乎其神,龙城公主白日化身已故的皇太子,夜里化身绕指的狐媚子,亦女亦妃,惑乱宫闱。”
“够了!”一声低吼,轩辕远毅伸手抠着窗棂,黑沉着脸望着母亲,“孤允下这门亲事,不是因为什么夜明珠。孤成全姐姐,只是不忍她寡居终老。韵儿,孤非要不可!”别眸窗棂,轩辕远毅深吸一气:“从她代嫁容国那日,孤就下了决心。哪怕她是容皇妃,孤也要定了她!孤已错过一次,绝不能再错第二次!”
苟太后瞅着儿子,眸光暗了下来,知子莫若母,儿子的性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刚毅得很,发起狠来只怕无人招架得住。
“母后您歇着吧。”轩辕远毅叮嘱这么一句,顺势拿走案上的明珠离去。
承明殿,灯火通明,两个人的晚膳,避重就轻的交谈,注定这夜非同寻常。
“蝴蝶酥,尝尝,我做的。”银箸小心翼翼地拣起一块糕点盛入布盘,韵儿笑盈盈地往主座送了送。
轩辕远毅的眸亮了,平生头一回有受宠若惊之感,浅咬一口,尚不及咀嚼,便啧啧称赞:“嗯,色香味俱全。”
“陛下喜欢便好。”韵儿又拣起一块送了过去,笑得愈发明媚,“父皇也极喜欢,云姨教我的,还有莲叶羹,梅花香饼。”
顷刻味如嚼蜡,轩辕远毅只觉笑凝在脸上,顺也顺不过来。
“我想家了。”瞥见他沉下了脸,韵儿搁下银箸,从腰封抽出龙门璧,推了过去,“多谢陛下连日款待。更要多谢陛下——”
韵儿抬眸,眼波清淡却异常诚恳:“去到容国,我才知何为父爱如山。未嫁从父,出来多时,该是时候回家侍奉父亲了。”
咯噔。颀长的指拨得银箸轻落,轩辕远毅定定地凝着那两叶微蹙愁思的娥眉:“他不是你的父,容国也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在这里。”
清零的声悬荡在空空的殿,韵儿隐隐听见丝丝寂寥的回音,禁不住环顾四下,眉眼沉重:“父皇说过,人生是一场格斗,对决也好,群殴也好,只有立于不败之地,才会过得好。可如何才能不败?”韵儿回眸,直勾勾地凝着那双清润的眸,在古铜眉宇间苦苦翻寻答案。
唇角微翘,轩辕远毅倾近些许,冷傲中夹着落寞:“一手执矛,一手执盾,他说的?”
双颊微烫,韵儿怔怔地望着他,对视一眼,垂睑摇头,竟笑了笑:“命由心生,人各不同。这是父皇的活法,而陛下。”
“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韵儿抬眸凝视,星眸闪过一丝赞许,顷刻寥落地自嘲,“而我。既输不起,便唯有不战。”
“你想说什么?”轩辕远毅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了,不再淡然,漫溢着焦躁不安。
“永玉,”轻唤久违的称呼,韵儿觉到陌生,更触到嗓际的轻颤。
“别说!”轩辕远毅摇头,心突突直跳,竟是惧怕,分明她就在眼前,却似即刻便要眼睁睁失了她一般。
“得知惜日向雨姐姐提亲,头一瞬,我竟觉得这于我是个噩耗。”眼眶红了,韵儿却噙着笑,笑得凄冷残忍,“他是这世上第二个豁出性命救我的人。第一个。是你。我伤心,并不是嫉妒雨姐姐,也不是。我只是伤心,这世上我拥有的本就少,却在一直失去。”
轩辕远毅嗖地起身,一把揽着玉肩入怀,清润的眸蒙了轻雾:“你从不曾失去我,从不曾!”
“嗯。”倚在温热的怀里,韵儿贪婪地深吸一气,默默点头,隆隆于心的伤悲顷刻便要决堤,却贪恋地想抓住骤雨前夕的须臾安宁。
轻抚顺滑的青丝,轩辕远毅垂眸,静静地凝着怀翼,心下除了忐忑,便是悲凉无奈,耗尽了毕生的情恋她念她,却为何自己的真心,她竟读不懂半分?
“我不曾失去你。”韵儿蹭着他的怀,微仰着头,那般缱绻地凝视,顷刻,却挪肩抽开了身,语气近乎退潮后的荒凉,“只因,我从不曾真正得到,真正拥有。”
“韵儿,”看着那双红通通却干涸无泪的眸,轩辕远毅急了,想开口辩解,却是词穷,肉麻的情话说得还少吗?她却信不过半句,除了摇头,轩辕远毅不知还能说什么。
“我早该知晓,以命相护,未必就是情有独钟。以你的性子,换做其他女子在阿房宫,你也会出手相救。惜日也是。”韵儿起了身,无泪的眸几许空洞,便显得愈发悲戚,“而我,和轩辕溪一样,独独缺了关爱,便错把仁义怜悯当作了痴情痴念。我多可笑。”
“你到底在想什么?”轩辕远毅掌住玉肩,微倾着下巴,双眸似蘸了浓墨,焦灼而凝滞,“我要如何做你才肯信?”www.xiumb.com
韵儿摇头,娥眉似几近凋零的叶脉:“我信过,也爱过,搏过,也输过。从封妃大典,你舍弃我开始,我便不再信了。你爱或不爱,于我,再无分别。你在或不在,我都是孤零零一人,心无所依。放我走吧,求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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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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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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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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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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