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烦了也懂,所以他也赶了过来,只要保住武州,成州宕州岷州等地必然跟随,等于断掉尚戒心一条胳膊,就算不能保住,也绝不能轻易舍弃。
制定完规矩又简单分配任务,他又不顾疲惫出去巡营,阿墨劝道:“阿塔,赶路辛苦,早些歇息吧”。
烦了摇摇头道:“阿墨,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于手下士卒,仅知之不足取,需量力有所为。梳理士卒,缓和冲突,鼓舞士气,救其所急,此为将者必行。军中事,莫嫌小事琐碎,莫弃小卒力弱,但有所为,则战力平添一分,士卒皆用命,攻必克也”。
将领都想得到士卒尊重拥戴,愿意为自己效力,无论军法约束还是提拔官职,赏赐财货,最终都是为了那个目标。
军法约束和官职财货激励确实重要,却并不是全部,因为每一名士卒都是一个人,都有七情六欲,都不想死,也都不想做炮灰。
他们与所有的人一样,都渴望得到将领的重视与尊重,他们的观念简单且淳朴,大帅看得起我,我就要报答,要对得起大帅的看重。
烦了带着他在营里穿行,不时与士卒聊几句,帮他们解决个小问题,有的则纯粹就是闲聊。
有正兵向他抱怨,胡人辅兵又笨又蠢。他笑骂着宽慰,你小子刚投军的时候懂的什么?别跟个娘们儿一样叽叽歪歪。
有辅兵向他哭诉,自己被正兵给打了,烦了把那正兵叫过来,狠狠踢他的屁股,警告他再欺负人就去后边运粮。辅兵认为大帅向着自己,正兵认为自己被大帅踢很有面子,然后就都满意了……
直到大多数士卒已经睡下他才回到中军,阿墨打来水给他洗脚,他想拒绝,阿墨却很坚持。
低头帮他洗着脚,阿墨道:“阿塔,我明白了”。想得到士卒爱戴很难,却又很容易,拿他们当人就行。
烦了点点头道:“明白就好,把心胸放宽,站到高处看世界,阿墨,我一直认为你能成为一代名将,让天下人记住你的名字”。
阿墨认真的道:“阿塔的心胸能装得下整个天下”。
烦了笑道:“你也能”。
阿墨将他的脚放在腿上擦拭,“阿塔,你该在关内坐镇吧……”。烦了明天要去西侧山顶看看吐蕃人大营,他不太放心。
烦了摇摇头道:“咱们粮少兵少,一味死守不是办法”。
吐蕃人营地就在峡谷北侧,大概情况有所了解,可还是那句话,主帅和斥候的眼光是不一样的,他要亲眼看看。
六月十五,天刚蒙蒙亮营里地已经一片忙碌,士卒披甲整队,将校带弓手登上关墙,值夜的士卒下去休息。出战的正辅兵各三个旅去到关前布阵,站好位置后坐在地上等待。
烦了穿好旧皮甲,带一百部曲,另有正兵和辅兵各一旅去往西侧山岭,沿着山路去到岭上,替换值夜的一个旅回营歇息。
登上烽火台看去,东侧峡谷长约三里,宽有几百步,谷底还算平坦,南端便是盐井关。
山岭草木稀疏,越向西便越陡峭,数百步外人兽难行,越靠近峡谷地势愈平缓,至峡谷边缘则是一段十几丈高的断璧,从烽火台向北是一片缓坡,手脚并用能轻松爬上来,这片宽约三百步的缓坡便是需要防守的区域,若是被突破,吐蕃人便能从这里过去,绕到盐井关以南。
往远处看,山岭北约三四里便是一大片黑压压的营地,坐落于一条小河的拐弯处,只有南边一面有一道木栅栏,其余连栅栏都没有,不得不说还真是够嚣张。正有一队队人马自营门走向峡谷方向。
再极目远眺,大营后还有好几处略小的营地,应该就是跟随而来的部落,隐隐有些白点,应该是有牧民在放羊。
烦了看吐蕃人前队已进入山谷,让号令兵给关城发信号,提醒他们贼人接近。
烽火台北侧缓坡下聚集了一队人马,粗略估计能有三百人,有十余匹马,其余皆是步卒,不过他们并没有攻上来的意思,只在坡下警戒。
倒也不奇怪,这片缓坡虽不十分陡峭,想仰攻上来却不容易,还不如去攻打关城正面,反正那边的人也是出关布阵,坡度要小得多。
吐蕃大营仍在不断吐出人马,很快有一队队甲士走出,约有千人之多,很明显是精锐,而后是一杆大旗,看不清写的什么或者画的什么,数百马军簇拥着主将,倒是不难辨认,因为那厮带着一顶显眼的红帽子。
烦了无声轻笑,他发现了第一个破绽:对面很轻敌。
盐井关此前只有数百正兵和一千多辅兵,军械辎重不足,这货明显知道大概兵力,也知道盐井关关墙矮薄,所以他有恃无恐,把粗糙的大营扎在谷口,大摇大摆的出兵发动进攻,丝毫不担心遭遇袭击。
他也确实有自大的理由,兵力差距太大,所谓的安西辅兵不久之前还是牧民农夫和奴隶,妥妥的乌合之众。几百安西军步卒,十个换一个他都换得起。所以他丝毫不担心偷袭,甚至还希望能遇到偷袭,这样就能用少量伤亡换取时间,尽快平定武州叛乱。
可他不知道的是,骄傲轻敌这种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自上到下都轻敌可不是好兆头。
他更不知道的是,盐井关的正兵已经翻了一倍还多,连主将都换了人。
吐蕃人前队是近千壮丁,他们正离关城越来越近,盐井关上号角吹响,出关布阵的士卒起身布阵,三旅正兵摆出传统步阵,大盾在前,长槊放在身侧,士兵持弓静待。
辅兵披甲不足半数,于两侧布阵填满峡谷,部分弓手去到山坡前出数十步,他们手中的器械远不如正兵,刀槊粗糙,弓也只是普通猎弓,与大唐军弓相比,杀伤力差距很大。
吐蕃前队越走越近,却没有进攻,而是开始清理尸体,一具具死尸被丢到坑里填埋,场面有些诡异,却也算正常,同伴尸体影响士气,还影响进攻者的脚步阵型。烦了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埋掉好,味儿实在太大了,熏的人恶心。
直到未时初,尸体终于埋的差不多了,山谷中聚集有数千人之多,放眼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
一大团人向前涌了过去,估计能有近千人,乱七八糟的打扮,有的顶盔披甲,有的身着布衣,有的干脆光着膀子。前列是巨大的木盾,后边有各种形状的弓箭,投石索,长矛,木叉,短刀,还有的扛着梯子……
烦了从烽火台下来走到近处,距离关前空地只有几百布,居高临下,整个战场看的清清楚楚。
关墙上下的将校士卒自然也能看到他,虽然没有大旗,却都知道他是谁,一个个咬牙站定。琇書網
那一大团人离军阵越来越近,关城上战鼓敲响,咚咚的鼓声在峡谷中回荡。
前列越过几具尸体,这便是信号,“嗡”的一声闷响,一团灰色细线自关城上下飞出,瞬间落到人群中,引发一阵惨叫声,不知有多少人摔倒在地。
吐蕃中军响起沉闷的号角,甲士向前挥刀砍死落在后边的机灵鬼,人群发出绝望的呼喊冲的更快,箭矢投石开始还击。
残酷的对射自从开始就一刻都不停歇,肆意收割着生命,大木盾挡下许多箭矢,盾手忽然腿上中箭,惨叫一声摔到地上,不用安西军补射,他已被后边的人踩在脚下。
督战的甲士挥刀乱砍,后列的人拼命向前挤,前边的人只能低着头向前,距离越近,弓箭越准,杀伤越强,直到接近到二十步,安西士卒纷纷丢下弓箭捡起步槊,前四排紧紧挤在一起,准备迎接冲击。关墙上的弓手已经换了一遍,仍在努力收割着人命。
“轰”的一声闷响,盾墙一阵歪歪扭扭却最终撑住,然后便是脸贴脸的乱捅,无论手里拿的什么兵器,也不管自己捅到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只管捅就是。
人群如海浪般一波波拍在盾墙上,又一个个迅速消融,尸体或者人体在一层层摞高,有人躺在下边绝望哭嚎,胡乱挥舞着兵器,也不管砍到的是同袍还是敌人。
鼓声在山谷中四处碰撞,喊杀声哭嚎声也在四处碰撞,烦了一直在静静看着战场,什么都没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吐蕃中军一阵刺耳的铃声,剩下的人潮水般退去,安西军士卒没有追击,他们都在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身上湿漉漉的,有汗水也有血水。
抬头看时,天已过正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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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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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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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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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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