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内未设寿堂,毕竟对外宣称只是夫人的三十小宴。
然而来贺寿之人来头均是非凡,除了下唐郡大小官员、豪绅富贾,鄢都皇城也有人专程赶来。
这些人中地位最显赫的,要数当今皇帝的亲叔,北梁王武游照了。
这武游照的封地北梁郡毗邻下唐,又因曾在军中与吕定国有过匪浅私交,所以在收到寿贴当天便赶了过来,已在先勇侯府待了数日。
此刻他正与吕定国夫妇同坐于主桌,频频举杯邀饮,丝毫没把自己当作外人。
吕少卿倒是喜欢这北梁王的豪爽个性,前些年他在墕都也没少见过皇亲国戚,可从没见过如此不拘小节的。
这武游照谈吐之间丝毫没有所谓皇家威严,倒是有几分吕少卿素来向往的江湖侠气,这让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吕少卿不觉对这北梁王高看几眼。
主桌之上除了北梁王与吕侯一家,还坐着下唐、北梁、扶施三郡的郡守和郡丞,可这张主桌宽大至极,众人坐得极为松散,在丝竹管乐声中,若非高声言语,几乎听不到对面所坐之人在说些什a么。
北梁王和吕定国一直在把酒言欢,那些郡守郡丞则是埋头饮酒夹菜,偶尔互敬几杯,颇显得如坐针毡。
吕少卿离这两位王爷、侯爷倒是近些,间或听到两人几句对话。
“吕侯,被贬到下唐这种地方,心里多少有些闷气吧?”
“王爷说笑了,我吕定国蒙受皇恩,能有这么大的封地,都快赶上你这亲皇叔了。”
“得了吧,墕都皇城,天子脚下,上达天听。这什么破地方,鸟不拉屎,还比不上我北梁富庶。”
“话虽如此,可毕竟我只是身为臣子,圣意难违啊。”
“好了好了,你我二人过命交情,别给我说这些虚的。天子尚未亲政,不会轻易动你吕家,我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
吕定国闻言面不改色,却放下酒杯,轻扣席面,示意武游照谨言。
武游照却满不在乎,继续说道:
“我怕他个鸟,这阉虫还敢动我?!况且我空顶个王爷名头,手下一兵一卒没有,他们也懒得动我。今日那阉虫也派人来给嫂夫人贺寿了吧?”
吕定国笑了笑,目光直指主厅门外的次席。
只见次席首座上坐着的,正是武游照口中“阉虫”,大太监宁禄的义子,田宝儿。
此时他正被一众官吏围着敬酒,不尽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直捧得这位阳阙宫里的“大红人”飘飘然。
他还时不时地朝着主厅内张望,似乎想探听些什么,自然是毫无所获。
看来是方贺达依照吕定国的嘱托,“好生安排”这位田宝儿坐在了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而此刻先勇侯府的首席幕僚方贺达,正亲自穿梭于席间,招呼着赴宴的大小官绅,斟酒递茶,忙得不亦乐乎。
他自然不必亲自做这些,他的目的是记住这几百张面孔,与他亲自为侯爷写的寿帖上的何名何姓,何官何职一一对上。
以方贺达万千书牍都能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当然不难。
难的是,他要将这几百人的底细摸清后,让这些人变成一枚枚棋子,在他亲自为侯爷布下的棋盘上,受他所驱,为他所用。
……
筵席过半,吕定国朝方贺达微微颔首示意,方贺达立即让乐手舞姬停歇。
歌舞骤停,偌大的侯府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放下酒杯筷箸,不约而同地望向主桌。
只见吕定国缓缓站起身,扬声说道:
“吕某蒙受陛下天恩,荫封于下唐,本该早日与诸位有所交代,无奈大昊时局维艰,叛乱四起,吕某身负军职,不得抽身。”
“如今,叛乱渐平,吕某借夫人寿辰,与诸位同席而坐,也算是知人知面。”
“往后,还仰仗诸位与吕某一起,共护我大昊千秋国运!”
说罢,吕定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
也不知道是谁在席位上起了个头,堂下当即喝彩一片。
吕定国却未落座,待众人安静下来,他接着说道:
“吕某生于墕都,十九岁随先帝征战沙场,平四藩,定柳越之乱。”
“大昊古有一十二州,今有九郡八十六县,吕某唯独不曾在下唐经过战事,可见我下唐上下臣服,忠君事主。”
“如今,吕某携部众戍卫下唐,兼三郡军务,定不辱使命,誓以吾之躯捍天下长安,以报天子之恩!!”
吕定国声如洪钟,仿佛要将这先勇侯府的瓦片琉璃都要震碎。
也震得满堂寂寂无声。
下唐、北梁、扶施三郡郡丞更是脸色煞白。
令众人震惊的,不是吕定国的威威之言,而是他所言中的五个字:
“兼三郡军务!”
吕定国带来下唐的,可不只是全家三百余口,还有十万卫严部亲军,若再加上三郡近十万守军,那便几乎是整个大昊三分之一的兵力。
杖斧之臣,权倾天下,不过于此。
而就在众人缄默不语之时,三郡郡守却突然举杯站起,齐声道:
“唯先勇侯马首是瞻!!!”
这一声“马首是瞻”更是几乎让那三位郡丞几乎跌下座位。
三郡郡守显然早已归至吕定国麾下!
昊朝官制中,郡守司管一郡军务,郡丞辖管一郡政务,本该相辅相成,互通有无,可这三位郡丞在此前压根对此事一无所知!
如今吕定国借由所谓夫人寿宴,当着数百位官绅,宣布接管三郡所有兵权,昭昭野心,看来是蓄谋已久。
先勇侯从墕都迁至下唐已有三年,三年里从未参与下唐政务,也从未召见过任何一位官员,却不知在何时已笼络三郡郡守。
但还有一人,要比那三位郡丞更为吃惊。
那便是千里迢迢从墕都赶来的田宝儿。
他那张油光粉亮的肥脸上早已是青白不定,心中却还强要兀自盘念:
“这吕定国是疯了吗?竟敢堂而皇之地拥兵自重!不对……不对……义父怎会对此事一无所知?!难道又是那吕后?!”
心绪不定之际,田宝儿突然发现,那吕定国已经坐下,此刻正举着酒杯面朝自己,脸上满是轻蔑的笑意。
一只手搭在了田宝儿的肩上,吓得他几乎跳了起来,却又被那只手死死按下。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侯府幕僚方贺达,只听得他在田宝儿耳边轻言:
“侯爷让我转达他的谢意,感谢田公不远千里来为夫人贺寿,也感念宁公,阔别三年竟然还如此惦念着侯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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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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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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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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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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