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近三十年的光阴,越想,他就越恨,越恨,就越无奈越舍不得,到最后他竟然很嫉妒白棠。
卫应寒这短暂的一生,六岁之后几乎都被白棠这个名字占满,密密麻麻,他一撇一捺都插不进去。
作为一个父亲,做到这个份儿上,他都不知道是可怜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
白棠抿唇无言。
卫应寒爱她没错,但他同样杀死过她,他要掌控她的身体,掌控她的灵魂,让她成为他的附属物,成为一株离开他就会死的菟丝花。
他的爱太极端太窒息,任何人都无法在他如临深渊的感情里全身而退。
凌晨三点,手术室的灯光熄灭,医生走出来,疲惫地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但是不等卫行云松口气,她又说:“你们家属平时多注意一点,他的身体已经透支到极致,手术中各器官也有衰竭迹象,差点就救不回来,再有下次,什么结果你们也知道。”
卫行云踉跄了一下,白棠连忙扶住。
医生没什么反应,见惯了生死的她在此刻显得有些冷漠,“他的血检结果我看了,米咖平,这个名字你们应该很熟悉,这不是第一次,你们知道。”
她没把话说透,说了声“好自为之”就越过两人离开了。
卫行云浑身颤抖,两只手死死攥着白棠的手腕,用力到青白的指尖掐进皮肉里,抓出一条条的血痕,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白棠,狠厉震惊。
“糖糖……”
他死死盯住白棠,满心的悲怆几乎将他淹没,可他偏偏再也说不出质疑责怪的话。
双眼红到有如滴血,卫行云咬得自己满口都是血腥味,才堪堪憋出一句,“放过他好不好,爸爸求你。”
白棠垂眸看着那双握住自己的手,青筋暴起,狰狞丑陋,在苍白的皮肤下跳动着,竭力夺取着身体里的愤怒和悲伤。
她没有抬头,只是道:“您放心,我不要他的命。”
卫行云追问:“那你告诉我,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停手,什么程度你才满意。”
贝贝弱声弱气地站出来:“这个,虽然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们,但是检测结果不太好,卫应寒意志太坚定了,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感化成功……”
白棠恍惚了一瞬,“再喂药他真的不会死吗?”
贝贝不停地计算着,两只电子眼中闪烁的都是快速流窜的数据:“暂时算不出来,但是风险极高。我不建议短时间内再次喂药,但是他恢复的可能性也很高,就和你当时突然恢复一样,药效是很不稳定的……”
越说,它的声音就越弱。
它总算能体会到卫应寒逼死几任宿主的威胁与可怕了。
白棠沉默下来。
可这份沉默在卫行云眼里就是不死不休的决绝,之前白棠口口声声说不要卫应寒的命的话全是糊弄他的。
卫行云心神巨震,几乎是瞬间就崩溃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白棠堪称冷漠的侧脸,几次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像只困兽一样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两手狠狠抓着乱七八糟的头发,颤抖的声音是难以承受的神经质。
“白棠!白棠,你是不是疯了!”
“他是你丈夫,你到底是有多恨他,才要这么折磨他要他的命!”
低哑的吼声从喉咙里传出来,恍如野兽呜咽,“他是我儿子,我唯一的孩子,你这是剜我的心,要我的命!”
他冲到白棠面前,双目赤红,神色癫狂,“他那么爱你,这么多年满心满眼只有你!你怎么就不能多爱他一点,他的身体已经垮了,连我都不如,离开我他什么都做不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折磨他要他死!”
他失控地哭了出来,掐着她肩膀的双手用力到几乎要将她的肩胛骨捏碎。
“我求求你,求求你,别再这样折磨他了,放过他,也放过我,好不好?”
“是我们卫家对不起你,对不你爸爸,对不起康尼,对不起陆小颖……卫应寒造下的孽我来替他还,你想要做什么,全都冲着我来。”
“或者,或者我带着他出国,一辈子都不回来,安安我也不和你争,我只求你让他好好过完最后这点日子,好不好……”琇書網
他涕泗横流,语气恳求,姿态卑微,灰白的鬓发乱糟糟的贴在颧骨,失言的哽咽让这张苍老疲惫的脸愈加可怜无助。
白棠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烙铁,烫死了血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不是她一定要卫应寒死,是她和卫应寒之间一定要有一个胜出者,但凡两个人都清醒,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世界崩塌,大家一起死。
可是卫行云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卫应寒全心全意爱着的妻子一心想要报仇,想要折磨他。
而他作为父亲,不忍心自己唯一的孩子受此苦难,早早夭亡。
这无可指摘,白棠无法与他争辩,只能沉默。
卫行云没有得到答案,擦去脸上乱糟糟的眼泪,脚步踉跄地去住院楼找卫应寒了。
贝贝坐在她肩上,用电子脑袋蹭她的脸颊,“别伤心,你没有错。”
白棠笑了一下,摸了摸它的脑袋。
对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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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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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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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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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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