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沉并没有这样的待遇,他看到的只是一台又一台AI机器人。
福利院的运行规模肉眼可见的正在缩小,以前这条通道上可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AI机器人,它们要承担起管理和运营福利院的重任。各个地方的管线维修,建筑维护,甚至小屁孩们的游玩安全都依靠这些机器人的维护。
以往忙碌穿梭一刻不停的机器人通道,如今也就只剩下了零星几台机器人还在慢慢走着。它们的保养情况看起来很糟糕,身体上的灰色涂装已经被磨的露出了底下的金属色泽,其中几台机器人行走的时候甚至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www.xiumb.com
穿过通道,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他突然很想给穆知然打个电话。至少让她看看这边的景色,告诉她某個角落里曾经有个少年呆呆地望着天空,揣度其他有父母的孩子每天都能如何幸福快乐。
在壮起胆子向穆知然表白之前,只有机器人向他说过晚安。
过了许久,陆沉终于在福利院里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地方,那个自己一直想见的……人。
在一群小孩子中间,那带着显眼蓝色涂装的育儿型机器人。
整个福利院里只有一台机器人会带着蓝色涂装——其他的育儿机器人都是标准的粉色涂装。而这台蓝色涂装的机器人,以前也曾经是粉色,并且一直是陆沉的“担当”机器人。
担当这个词是福利院里的特有用法,用外面人的说法,所谓“担当”就是一对一负责。福利院里毕竟是个照顾失去看护人的孩子的地方,教育和照顾都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内容。白天会有一些人类工作人员前来进行教学任务,并且对孩子们进行社会化培训。
那个年代,谁都不知道一群纯粹由机器人培养出的孤儿到底能不能顺利融入社会。为了保险起见,也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哪怕人手极其紧张,联合政府还是给各个福利院都配备了相当数量的真人老师。
白天有真人老师的时候,机器人们就只是普通的机器人。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机器人们才会装载上担当模块,成为照顾孩子们的超级保姆。
说起来也好笑,由于机器人采用的都是同一型号同一系统,并且位于同一个中央服务器的控制网络之下。从理论上来说,这些机器人不过是一个脑袋上的不同头发而已,它们本质上仍然是一样的。
但在陆沉五岁生日前夕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担当机器人突然被换了。
编号没错,数字没错,外观没错,就连担当模块也没有错。但陆沉就是知道它不是照顾自己的担当。
担当的右手手掌中心有一个小小的浅坑,这浅坑是它为了救护一个自残的孩子,被那个大孩子用小刀磕出来的。
五岁的陆沉看着那个坑心疼了好久,他当然不可能记错,更不会忘掉。
以现在成年人的目光再去看当时的情况,担当机器人只需要用一句“我更换了掌部零件”的话哄哄小孩就过去了。但机器人不能说谎,它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解释——之前的身体太过老旧,已经被回收销毁了。但只要有记忆和担当模块在,它就永远还是陆沉的担当机器人。
但这种道理,对一个五岁的小孩来说实在是讲不通。
最后,陆沉的机器人和他达成了一笔“交易”。陆沉停止哭泣,它从此以后换上蓝色的涂装,这样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在哪儿,陆沉都能一眼就认出它来。
它甚至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但只能在陆沉和它独处的时候叫。
陆沉就这么站在远处,看着那个蓝色的身影在一群小孩里来回绕着,一直没再说话。时间似乎并没有在它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它仍然是那个行动非常灵活自然,而且对孩子们有着充分耐心的担当机器人。
下一个瞬间,陆沉就和它对上了眼神。虽然不知道一台机器人头顶上的摄像头是怎么能表达出“眼神”的,但陆沉却能百分之百肯定,它有些惊讶。
深吸了两口气,陆沉朝着蓝色的担当机器人挥了挥手,然后迈开步子向它走去。与之相对的,蓝色的担当机器人也放下手里的孩子,朝着陆沉走了过来。
自从大学考出金城去了东阳后,陆沉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十年求学路,也让陆沉几乎彻底忘掉了和这么一个介乎于亲人和最亲密的朋友相处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眼前的视线也略有些模糊不清。
陆沉咳嗽了一声,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平静的哭腔打了个招呼,“妈……”
“你小子要是敢在外面叫我蓝剑士,小心我抽你。”对面的蓝色机器人把摄像头的光圈缩到了最窄,并且还附赠了一个显示在面部显示屏上的翻白眼的表情。结果这一系列警告加不满的“反馈”在听见陆沉喊“妈”的一瞬间土崩瓦解。
它放下了双臂,然后搂住了陆沉的肩膀,“小子,回家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陆沉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那个名字其实咱们可以换一下的。”
“那不能换,万一换了你又哭鼻子怎么办?”同样的对话在二十年前就不断上演,陆沉总是会后悔当初给它选了这么个名字。而蓝剑士总是毫不犹豫地驳回陆沉试图给它改名的企图。
还有什么能比“你妈叫蓝剑士”更具精神杀伤力的声明呢?
小子我好心安慰你,结果你给我整这种名字,那就一起社死吧!
这一部分的理由是陆沉自己脑补出来的,反正他觉得这个猜测和真相大概相差不远。
话说回来,虽然几乎每个孩子都会管自己的担当机器人叫“妈”,并且担当机器人们也确实会识别到这个称呼并且给与回答。但它们从来不会答应这样的称呼。
蓝剑士带着陆沉走向了那群好奇盯着这里的孩子,随后向他们宣布,“医生哥哥来了,今天晚饭之前最淘气的孩子要去打针哦!现在所有人都去手工教室捏橡皮泥吧——吃橡皮泥的小孩子要打两针!”
现场响起了一阵惊恐但健康的尖叫声和哭声。
“有必要吗?”陆沉右眼皮跳了几下,然后问道,“用恐吓来带孩子不太好吧?”
“太平稳的情绪不太有助于小朋友们的神经系统发育生长。”蓝剑士说道,“不把他们打发走,我哪儿有功夫和伱闲聊?”它指着自己身上的关节说道,“我们现在服务的孩子比以前少了太多,联合政府给的配额自然也就少了。状态好的机器人就得多干些工作——总不能让那些半身不遂的老东西来带孩子吧?”
陆沉跟着蓝剑士朝着休息区走去,他隐约有种预感——自己这一次突然进行的探亲之旅,可能不会像是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得到一些来自家人的关心和温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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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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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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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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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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