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阳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勉强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李沐阳暗暗松了口气,清了清喉咙:“老哥,睡醒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缓缓的坐了起来,一双粗糙的大手揉搓了一下脸颊,又看了一眼另外一张病床上熟睡的女儿,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向李沐阳点点头,声音略带着沙哑说:“你好。”
李沐阳朝自己床边努努嘴:“老哥,过来坐。”
对方迟疑了半天,才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像是怕将女儿吵醒似的。
李沐阳把手伸到褥子下面,摸索了半天,取出半包香烟来。
这是头两天宁青云来看他,偷偷带来的。
李沐阳都是半夜的时候,才敢拿出来抽一根拉馋。
中年男人见李沐阳拿出香烟,眼睛顿时亮了亮。
李沐阳心中暗笑,他从对方黑黄的牙齿和右手被烟火熏黄的指甲就判断出,这位肯定也是个老烟枪。
男人之间,尤其是抽烟的男人之间,往往一根香烟,就能飞快的拉近的距离。
他朝窗子使了个眼色。
中年男人心领神会,绕过床尾,过去把窗子打开。
于是,两个中年男人,就并排坐在床边,面对窗子,开始喷云吐雾起来。
李沐阳试探的问:“老哥贵姓?”
“姓苏,苏大宝,叫我老苏就中。”对方爽快的回答。
“苏大哥你好,我叫李沐阳,你叫老李就中。”李沐阳立刻自报家门。
苏大宝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黑黄的牙齿。
李沐阳抽了两口烟,就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老苏,闺女得的啥病?”
苏大宝脸颊顿时抽搐了几下,夹着香烟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忙不迭把烟送到嘴边,狠狠的吸了一口。
淡蓝色的烟气,从他漆黑的鼻孔里缓缓的喷了出来。
李沐阳耐心的等着,从简短的交流中,他判断出苏大宝是个没什么心机的老实人,他之所以沉默,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李沐阳真相,而不是随便找个谎言敷衍了事。
而且李沐阳断定,苏大宝一定会说的。因为,发生在他女儿身上的事情,肯定是他一个巨大的心理负担,他需要找人分享出去,才能为自己减负,这是一个人生理上的自我保护机制。
苏大宝将一整根烟都抽完,他苦涩的说道:“我闺女没得什么病……她,她昨晚被人祸害了,出了很多的血……”Χiυmъ.cοΜ
他嘴上说着,眼圈却已经红了,眼泪就在眼圈里打着转。
李沐阳虽然已经从刘芳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可由苏大宝亲口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苏大宝心里头的痛苦和委屈,还有着难以言喻的无助。
试想,换做是谁的女儿被好几个糟蹋了,能不愤怒?
可苏大宝选择了隐忍,那他所承受的痛苦就更为的巨大。
“报警了吗?”李沐阳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温和,生怕一丝一点的情绪波动,会触动苏大宝那脆弱的神经,使他绷不住而失声痛哭。
苏大宝咬着干裂的嘴巴,脑袋耷拉在胸口,喃喃的说:“里面有村主任的儿子……村主任说,就算我报警了也没用,他儿子还是孩子,警察是不会管的。而且,我要是报警,以后就别想在村里待着了,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秀儿被人糟蹋过,长大了也找不到婆家。还有,秀儿住院的医药费,都是村主任掏的,他还答应回头赔我家一笔钱……”
越说到最后,苏大宝的声音越低,语气中充满了羞愧和自责。
李沐阳选择沉默,他不知道找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这个满怀愧疚和无奈的父亲。
“秀儿五岁的时候,他妈跟人跑了,丢下我们爷俩儿相依为命,这些年我农闲的时候都在城里打工,没有照顾好秀儿,总是撇下她一个人待在家里……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对不起她,我不配当她爹……”
苏大宝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情绪如同破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哽咽的哭诉了起来。却又怕吵醒熟睡的女儿,把声音压得极低。
一个堂堂七尺之躯,就这样抽泣着,呜咽着,宣泄着心中的苦闷。
李沐阳递给他一支烟,苏大宝抹了一把眼泪接了过去,在身上摸索着寻找火机。
李沐阳却已经将火机递了过去。
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烟草里的尼古丁,使苏大宝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他垂着头,尴尬的说:“老李,让你见笑了,我真是太没出息了。”
李沐阳摇摇头,拍拍他肩头,轻声的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有女儿。虽然她没有你女儿那样的遭遇,可她也曾遇到过生命危险,而那时候我却在数千里之外,那种无能无力,那种惶恐不安,那种自责和内疚,我统统都体会过。”
苏大宝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向李沐阳。从他复杂变化的眼神里,李沐阳读出了同病相怜的意味。
这一刻,他确信苏大宝已经把他当成了知心的老友。
苏大宝嘴唇蠕动着,半晌才沙哑的说:“老李,你能告诉我,我这样做对吗?”
李沐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用力的点头说:“这是保护女儿最好的办法,老苏,相信你女儿也会理解的。”
苏大宝长长吐了口气,露出了一抹苦笑:“希望是吧,但愿秀儿长大以后,不会怪我这个没用的爹。”
李沐阳微微一笑:“女儿和父亲是心连着心的,我看得出来,秀儿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她一定能理解你的苦心。”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后忽然响起来了咳嗽声。
苏大宝赶紧把烟掐灭,将烟头从窗子丢了出去,起身快步走到苏秀的病床前。
苏秀已经醒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苏大宝,有些埋怨的说:“爸,你怎么又抽上烟了?你肺不好,烟抽多了该咳嗽了。”
苏大宝一脸歉意,挠着头说:“这不你李叔叔那个啥,我就跟着犯了烟瘾。爸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抽了。”
苏秀笑了笑:“爸,你实在馋得不行,就抽一根拉拉馋,但是不能多抽。”
“好嘞。”苏大宝顿时点点头。
这时候,李沐阳走了过来,笑眯眯的看着苏秀说:“你叫秀儿是吧,都是我不好,把你爸爸带坏了,要怪就怪我吧。”
苏秀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中年大叔,苏大宝就介绍道:“秀儿,这是你李叔叔,快点叫人。”
苏秀甜甜的叫了声:“李叔叔好。”
“秀儿你好。”李沐阳伸出手,苏秀乖巧的伸出小手和他握了握。
李沐阳发现,苏秀露出的一截雪白小臂上,全都是淤青和血痕。不由得心里头一疼,暗忖昨晚这个小姑娘经历了人生最至暗的时刻,可现在却能够恢复得如此平静,恐怕都是伪装出来的,不想让她父亲担心吧?
苏秀只在医院里住了三天,苏大宝就办理了出院手续,说是带孩子回家修养。
李沐阳心里头知道,恐怕是他囊中羞涩,没有办法维持高昂的医疗费。至于说村主任给付了钱,十之八九也就是九牛一毫罢了。
苏秀出院的那天,李沐阳亲自送他们父子到大门外,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苏大宝,告诉他以后要是遇见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他。如果在能力范围内的,他一定会帮忙。
目送苏大宝父女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李沐阳不禁暗暗叹了口气,祈祷他们父女未来能够平平安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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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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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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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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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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