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坐在主位上,手边放着的茶盏不断浮出茶香。
老人家扫了眼坐在下方的男人,姿态清闲的捧起茶盏抿了口。
郑伯将茶点端上来,随即退回了老爷子身后站立。
在郅家待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是礼貌。
就心里有疑惑,也不会盯着人超过两秒钟,这是不礼貌的。
“你说你是夭夭的哥哥?”老爷子率先开口。
下面坐着的温峤礼貌颔首,“一直没能过来拜见您,从当前叶斐在南洲的时候一直都是我照顾她,这段时间打扰您了。”
郅远鸿看得出来这人不是普通人,一上来就直接点明了身份,没有半点藏着掖着的意思。
“夭夭走丢这么多年,在外面也吃了不少的苦头,想必你也是费了心思的,不过这孩子也是还小不懂规矩,既然是照顾自己长大的哥哥,结婚的时候就应该邀请过来喝杯喜酒,让我们都见见才对。”
郑伯在旁差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老爷子,还真是让人反驳不了。
这么一阵见血的就说明了少夫人如今的地位,这不是威胁人别过来抢人吗。
“不过也是我们考虑不周,我先向你道个歉,正好你今天过来了,在江城这段时间就住在我们家里,让我这个老头子好好的尽尽地主之谊。”
郅远鸿说着还招呼他尝尝茶盏里的茶,这都是新出的茶叶,其他的地方可是千金难求。
温峤握着茶盏,镜片下的眸子平静无波。
“老爷子这么热情,相必这段时间叶斐也受了您的不少照顾,您照顾的这么好,恐怕她回去之后都会时常念叨。”
郑伯愣了愣,这小子的意思是,要将少夫人带走了。
郅远鸿明了,这年轻人从进门开始就没掩饰过自己的目的,是直接说明了要将叶斐给带走。
这可有意思了。
他不知道这位自称是叶斐哥哥的人,在叶斐走丢的这十五年之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但能看得出来他不想让叶斐留在江城。
“老爷子,我尊重您,所以先同您说明了,叶斐我是必然要带回去的。”
温峤捏着茶盏,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这已经是开门见山态度强硬了。
郅远鸿不做他言,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被小风小雨给吹倒了。
“那丫头从小就主意大,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是从来不会被人给耽误的,她想跟你走,我们拦不住,她不想跟你走,你也带不走。”
叶斐不是个物件,她是有思想的人。
哪怕嫁入郅家,她也有绝对的人身自由。
如果她说不想和郅淮过了,老爷子也赞同她离开。
人这一辈子很长,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总是有别离分散的时候,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从侧厅过来的郅泊正好听到温峤这句话,他没有说话,只是老老实实的到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老爷子在接待客人,他这汇报工作的进度完全可以推到后面去。
不过他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那个男人说的话。
看这年纪,也不像是叶斐的养父之类的。
这到底是叶斐的养父的还是大哥。
这是直接上来要人了。
温峤将带来的礼物往老爷子面前一堆,都是各式各样的营养品和奢侈品。
想来也是花了心思的。
“郑数,过去催催。”郅远鸿对着郑伯开口。
这边温峤开口制止老人出去的动作,“没关系,他们道别也需要花时间。”
“她不会跟你走。”
郅淮的声音传来,抬眸之时他已经牵着人跨入正厅。
温峤抬头,整理了衣服起身。
整个厅内的氛围一下子由轻松变得紧张起来。
郅淮拉着人到温峤对面落座,和温峤那边垫着软垫的楠木圈椅不同。
他们俩这边是足够容纳两个人的空间。
两人一同落座,十指相扣,看上去是真的赏心悦目,登对极了。
“收拾好了?”
温峤只对着叶斐开口。
他这个人,从来都将情绪管理的十分好,无论身在什么样的局势之下,都能够保持稳定舒缓的情绪。
“老婆,不跟我介绍介绍吗?”郅淮搂着身边人低头问了句。
叶斐在他掌心掐了一下,凑到他耳边提醒一句。
“你给我正常一点。”
郅淮十分听话的点头,“我对夫人向来言听计从。”
“叶斐。”
对面的温峤叫了声。
“夭夭,他说他是你哥哥,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郅远鸿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聊。
说这话的时候他老人家看了眼自己孙子。
这小子素来桀骜不驯,就不是个听话的。
可眼前人要是真的是照顾了叶斐十五年的,那可是恩同再造父母,还是待人家要有礼貌,不能失礼。
叶斐闻言看向温峤,她就知道温峤上门,必定会说这样的话。
“他当年救过我一命,也照顾了我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叫他大哥。”
这点上她承认的很自然。
“那阿淮可要好好招待你这位大舅哥。”老爷子笑着开口。
既然得到了叶斐的认证,他知道这孩子心里是有数的。
“那是当然。”郅淮盯着对面的人,上扬的唇角却有些泛冷,“温峤先生,久仰大名。”
温峤温润礼貌,“你好。”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氛围弥漫开来,这样的气氛之下,老爷子率先撤退。
“我该喝药了,你们慢慢聊。”老爷子被扶着起身还不忘对温峤说了句,“温先生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郑伯扶着老爷子往后院去,他是清楚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
“您还真是,人家都打到门上了,也不给小少爷撑撑场子。”
这关键时候走了,要是少夫人真被带走了,他可就难过了。
“人家两个人抢人,我凑什么热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总不可能连老婆都留不住,还要我这个老头给他镇场子吧。”
郑伯见状低头轻笑,老爷子这么多年,也就在这方面最放心小少爷。
毕竟好不容易才走进小少爷心里的人,小少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人走。
“但您也太放心了点。”
老爷子闻言哼了声,“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像是需要我镇场子的吗。”
郑伯点头,言语之间满是骄傲。
“那是,咱们家小少爷,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
年少离家,小少爷在外能搏下一番天地,靠的从来就不是郅家的庇护。
……
老爷子走了之后,正厅内的气氛变得越紧张,也许是因为少了些避讳的缘故。
温峤这次看向郅淮的眼中,没有一如既往的亲和,满是疏离冰冷。
“你所有的证件都还在南洲,在这里办理的登记不作数,我不承认。”
温峤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毫不避讳。
就连站在两人身后的叙白都不由眯眼。
这男人,当着先生的面否定先生的婚姻,只怕不是命太长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的婚姻需要你的承认?”
郅淮瞥了眼对面的人,说出的话毫不客气。
“叶斐。”温峤看向她,眼底满是认真,“别忘了你的承诺。”
这话一说出来,叶斐自己都觉得头疼。
“温峤,我是打赌输了才来到江城的,可是你别忘了,我来去自由,说过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干涉。”
这是当年她加入南洄之后唯一的要求。
她选择待在什么地方是她的自由,不会受任何人的挟持。
“家里不能少了你打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所有的东西都是你在管,我的确是找不明白。”
这话说的足够清楚了。
叶斐也知道他的意思,温峤这人,轴起来也是挺轴的。
“大哥总有一天会找到相伴一生的人,没有哪个妹妹会一直陪着哥哥的,以后你的妻子会替你打理,我夫人精力有限,一个人,顾不来两个家。”
郅淮的话说的毫不客气。
“阿斐。”温峤看着她。
如果得不到准确的答案,他是不可能离开的,这点上叶斐还是挺清楚了。
“我不会离开这里。”叶斐看着温峤,眼底满是坚定。
和从前漂泊的时候的眼神不同,她眼中没有了迷茫,没有了对未来的蔑视。
反倒是像是找到了方向扬帆起航的船舶,正向阳而行。
“我会在江城待一段时间,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来找我。”
温峤也明白她的脾气,是决定了就会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她平时看上去嘻嘻哈哈不着调,可却不是个会随便下决心的人。
可只要下了决心,就不会回头。
他再挣扎下去,也没意义。
“送温先生出去。”郅淮开口道。
叙白点头,对着温峤比了个请的手势。
温峤起身,还没提起步子离开,对面的人就开口了。
“以后温先生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沟通,毕竟我这个人性子不太好,为了避免出事,还是别刺激我的好。”
这话说的,带了几分威胁。
温峤面上笑容依旧,在叙白的带领下走了出去。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着叶斐忽然说出来的话,郅淮伸手将人拉到怀里。
“他还能抢了你去?”
叶斐倒是神色自然,“他还真的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她和温峤也算是朝夕相伴多年,知道对方的脾气如何。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极好说话的,从来没强迫叶斐做任何事情。
相反的,只要她提的要求,温峤都会答应,也从来不会阻碍她去做任何事情。
这次能让他一反常态,叶斐也在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舍不得?要不要去送送?”郅淮好整以暇地看着身边人。
叶斐对他摆摆手,没再继续说下去。
前院外面,将一切都听得差不多的郅泊站在原地。
他手里捏着的咖啡杯紧了又紧,没想到这趟回来还有这么意外的收获。
这是什么绝世笑话。
叶斐从前的相好找上门来了,那这小子可不得疯了。
“这叶斐可真是个厉害人物,每次都让我觉得神奇。”
他说着将杯子放下追了出去,这可是个给郅淮添堵的好机会,他可不能放过了。
后院内,叶斐拉着郅淮的手走在桥上。琇書網
这石拱桥正好架在碧潭居后面,是联通云中庭的通道。
下面是纯天然的湖泊,也是当初郅宅顺水而建的依据。
“慢点。”
走在桥中间的男人扶着走在石栏杆上的人开口,这么一上一下的,叶斐差不多要高出他半个身子去了。
奈何她没有下来的意思,反倒是拉着他的手往前走的挺高兴的,两步之后甚至还蹦了蹦。
“你以为掉下去在医院里躺两天就不用同我交待了。”
叶斐听着他的话不以为然,“我又不用交待什么,人生这么长,我身边出现的每个人都和你说一遍,我还没说烦,我怕你听烦了。”
她自由散漫惯了,还没养成和人随时交代的习惯。
这桥很长,他撑着石栏上的人走了一段距离。
“从前不问,是怕你难过,也是怕我难过。”郅淮撑着她的肩膀让高出自己半个身体的人走稳了,“但现在要不问,没准我老婆都要跟人跑了。”
她听着轻笑出声,随即跳过了一个装饰用的石狮子。
远处长廊上的佣人提心吊胆的看着她的动作,生怕一个没站稳人就这么掉进湖里了。
这湖虽然面积不大,可却是不浅。
这少夫人的胆子是真的大,可小少爷也就这么宠着她依着她了。
快到末尾的时候,石栏上的人松开了扶着郅淮的手。
他等着她自己下来,可没成想,栏杆上的人忽然转身,背对着他摊开手倒了下来。
旁边观察的佣人差点惊叫出声。
可是下一秒,人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郅淮的怀里。
“还需要我的解释吗?”
她双手挽着男人的脖子,凑过去鼻尖蹭了蹭他的喉结。
郅淮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下不为例。”
她对郅淮有信任,是超出友谊的,属于夫妻间的信任。
正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郅淮都不会让她受伤,所以她才能给肆无忌惮。
反之郅淮亦然。
夫妻间最重要的,莫过于信任。
他们都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才能互相扶持走下去。
“我们回去,我跟你彻夜通宵的聊一聊。”
郅淮往上掂了掂手里的人,抱着人心满意足的往云中庭去。
不远处,将两人亲昵姿态尽收眼底的人转身,消失在偌大的花园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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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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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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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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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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