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葛先示范几次,让小郎看清折弯竹条的曲度,大体能弯成什么样子,以小孩子能理解的道理教他:“你把一次次弯竹条,想像成村西修路的一次次夯地。每弯一次,竹条就坚韧一次,以后编织时就不容易被折断。所以弯它的时候,劲使小了肯定不管用,那劲使大了呢?”
“断了。”
“对。你现在试一下。”
张仓觉得葛阿姊讲的好有道理,但同时也嘀咕,弯竹条嘛,能难到哪去?
他双手浸入水盆,攥住竹条两端慢慢弯,动作有模有样,可是……他真的没使劲,也的的确确是慢慢弯的,但紧邻他右手虎口处、竹条就在此位置一下就裂了。
根本没弯到王葛示范的弯曲程度!
“右手力道重了。再试一次。”
“要不,葛阿姊再弯一次吧,我再看看。”
“好。”王葛随意择一根,攥住竹条左、右,缓缓弯到一个界线点,道:“这根可以了。你来。”她把此竹条取出搁到一边。
张仓收起轻视之心,减轻右手力道,可是他发现他胆怯了,手上不敢使劲了。
“弯。”王葛喝一声。
啪!竹条仍从右手虎口位置再断。
张仓接连挫败,哪好意思一直掰断葛阿姊篾好的竹条,他要回家练。
这孩子离开的匆忙,因为揣着一桩大心事。这两天他大母一从外头回来,就说“匠童也没啥了不起”,又说“也就担着个声名,实际只会编竹笼子”。张仓决定,等阿父种地回来,必须让阿父跟大母说,不要再嚼葛阿姊的闲话了,葛阿姊是村里最有本事、心最实诚的阿姊,教他手艺时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这叫恩!得回报,不能恩将仇报。
张小郎摆在脸上的羞愧,王葛怎能看不出来,一定是魏妪又讲她坏话了。张仓他大母在村里出了名的嘴碎,当初送张菜、张仓过来学手艺,她要是都不收,魏妪指不定把她传成什么样!
但是对这种无德老人又能怎样呢?连村西的暴脾气葛妪都不是魏妪的对手。
王葛无奈的摇下头,继续分竹丝。将近晌午时,她突然想起好久没去河边拣石头了,不过也只是遗憾一下,去清河就得路过村西,那些蓬头垢面的隶臣夯地的阵势其实挺吓人,况且前两天还押走一个凶犯。
话分两头。
桓真破案有功,任溯之许的半日假他今天刚用,先到清河凫水,把一身污垢搓掉,再重登寿石坡,这时已经晌午了。
他在那块巨石前不断变动方位,一会儿踮脚、一会儿蹲低。发现巨石上的“夀”字纹,想跟当日一样,靠远处高坡的奇峻补全“夀”缺失的“点”,好几处位置均可。
自始至终,铁雷都抻着脖子,脑袋跟随少主动弹。铁风瞥这傻兄弟一眼,懒得提醒。
桓真抄着手下坡,自言自语:“当日是凑巧?还是……被她瞧出夫子的失意才劝解的?丁点儿大的小女娘,不至于吧?铁风,带吃食没有?”ωωω.χΙυΜЬ.Cǒm
“带了。”
“你二人吃吧。”
“那桓郎?”
“王阿弟上次盛情相邀,我去王家吃。”
桓真站进院门喊“王阿弟”时,王大郎已经哄着王蓬兄妹歇午觉了,王葛在灶间跟阿弟玩过家家,内容是假装烹油渣。釜完全可以当锅用,长柄竹铲、长箸都是才削的,她拿铲子拨拉着釜底,嫌热般用手扇风,演得跟真的似的。
小孩子入戏更快,不时踮脚观望,冲王葛歪头眯眼笑。“阿姊?还得烹多久?”
“快了,是不是闻到香味了?”
王荇重重点头:“嗯!”
听到“王阿弟”的喊声,姊弟二人出来。
王荇先是一愣,继而惊喜:“桓阿兄?阿姊还记得不?他是桓阿兄。桓阿兄快来、快来。”他引着对方去灶间。
王葛缓一步,瞅瞅道上,没看到旁人才回院。
“桓阿兄,我听着就像你哩。桓阿兄来的正巧,我阿姊在烹一种新吃食,叫油渣,快烹好了,你闻到香味了吗?”
桓真……
王葛揽着阿弟让开灶前位置,隔着距离揖一礼:“见过桓郎君。我刚刚是跟阿弟嬉戏,以饼块为猪脂烹食。”
桓真往釜内一看……只有指甲盖大的一个方正饼块。
王荇腼腆而笑:是哦,忘了是在嬉戏了。
不过烹食是假的,可烹制方法是阿姊说的,肯定是真的。于是他认真讲道:“烹油渣很简单,就是将猪脂切成小块,烹出脂内的油,剩下的渣可以当好肉吃。桓阿兄可要记住,以后就能用买猪脂的钱,吃到好肉。”
桓真:“谢王阿弟告知,以后定要试试。”此话并非敷衍,临水亭的饭食太差,即使有肉也是带着大肥膘的羊肉、猪肉,腥膻欲呕,他宁愿只食麦饼。
“嘻。我们已经吃完午食,桓阿兄若无事,留下吃晚食吧?”
昂噜噜噜……桓真肚子叫了。
仨人霎那间面面相觑。
昂噜昂噜噜噜……
桓真的“改日再来”淹没在一声声腹鸣里。他郁闷的出来庭院,铁风、铁雷一前一后迎过来,铁雷问:“桓郎这么快吃好了?”
昂噜噜……
“咳!”铁雷眼神无处安放。
依旧是铁风贴心,从布囊取出留好的麦饼。
院里,好一会儿王荇的红脸蛋才消下去,刚才好丢脸哦,比自己干了丢脸的事还丢脸。“桓阿兄一定饿坏了,才来咱家讨吃的。早知道晌午饭我省下两口了。”
“你省下那两口,桓郎君一样吃不饱。好了,他很聪明,能帮上自己的。”王葛虽不了解那少年,但觉得对方不似特地来蹭饭的。“快来,继续烹油渣。”管他来干什么呢,反正已经走了,她握着竹铲兴冲冲回灶间。
“好哦好哦。”王荇兴致恢复,蹦蹦跳跳。
晚食过后,王二郎和王葛姊弟重新溜回灶间,一个管烧火、一个管烹脂、一个管望风。
很快,院子里散发一股腥、香、糊夹杂的气味。外头都不好闻,灶间内更熏。
“坏了、坏了。”王葛狼狈的不停擦汗,她生怕炙不透猪脂,把它们切成小块,结果一倒入釜底就粘住了,竹铲怎么都拨拉不动、翻不了面,很快就焦了。
糊味、腥味越来越浓,王二郎欲哭无泪,这半升猪脂里有他贴的一个钱呀!
小贾氏母子出来屋,贾妪已大步生风的进了灶间,先夺过竹铲,叔侄三个见势不好,全跑出来。
釜中开始窜腾黑烟,贾妪一看灶台上余的猪脂,立时明白,火冒三丈:“天哪,你仨败家货,啥都敢糟蹋呀!”
“二叔救我。”王葛知道闯祸了,和阿弟躲在二叔后头,揪着他后衣。
“败家货!说!谁出的主意?”贾妪挥着竹铲出来,左右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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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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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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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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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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