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里时,陈言白正站在街角等着她,臂弯里还挂着他的外套,领带也早已松开了。
站在那里,仿佛禁欲许久的人迷失在夜色中。
温情小心走到他面前,仰头打量他。
不防自己被他抱了个满怀。
“温情,你很久没有联系我了。”
他说的声音很轻。
有些委屈,淡淡的酒味中又夹杂着一声极轻的叹息。
温情拍了拍他的背,想要安抚他。
“温情,我没有醉。”
温情的手就僵在那里。
陈言白感受到她的动作,没有再勉强。
松开她站稳了,把手上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我送你回去。”
温情看着他低头给自己紧了紧衣服的动作,恍惚记得,之前他也这样做过。
也这样低着头看着自己。
温情的手指颤了颤。
陈言白走在她前面。
背影清瘦。
“陈先生,你见过我吗?”
上一次,是陈言白这样问她。
陈言白侧身看着她,脸上没什么神情。
“没有。”
确实没有。
但是那一次之后,他时常梦见她。
却并不真切,依稀记得她脸上满是眼泪。
有时候他也也有些茫然,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相处也不算暧昧。
不至于叫他上头到失了智。
可偏偏他就是忘不了。
他人生大部分都是顺遂的,比起温情,父亲还是很好说话的,说放手就放手,也没有想过折腾她。
但他有时总是觉得有一种错觉。
这里并不是真切的,他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而那个人,在他看见她的那一眼,就确定了。
温情低着头,陈言白叫了代驾,等人的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温情看着他站在那里,好似夜里一笼雾蒙蒙的烟雨。
她的目光在他突然侧头之后撞进了他的双眸中。
陈言白看着她的眼睛,想到她刚才的问题,还是走到了她的旁边。
拨开了她耳边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温情,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很熟悉,我好像一直在找你。”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卑微。
陈言白出身不低,至少相比于大部分人来讲。
他很少向别人低头,不,除了违背父亲规划的路线,他没有对别人低过头。
除了别人会捧到他的面前,他自己也确实有本事拿到想要的东西。
比如成绩,比如学校,比如实验室的名额,甚至是将来他无论走哪条路,他都有信心走好。
只有温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照魏青禾的话,温情就是个骗子,她一边将自己柔弱狼狈的一面露在他面前,让他心软。
一边喊着他陈先生,说她要去谈恋爱。
两个人站在原地等着,夜里的风有些凉,还有些湿。
在一片静谧中,温情听到那个让她头皮发麻的声音。
她下意识揪住陈言白的衣袖,“陈先生有蛇。”
陈言白牵住她,护在怀里,一边拿出手机四处检查
温情也将手机拿出来,翻了半天,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手机上的字她又不认得了。
连着图片都成了模糊变形的图案。
她努力想凭记忆找到手电筒的按键,却始终找不到。
付秋的话好像还在耳边,“温情,你别想从我手里逃出去。”
一声一声,好像魔咒一样,她又听见了轻微的,好像蛇吐信子一样的声音,还有一阵一阵的撞击玻璃瓶的声音。
她的手机是付秋给她的。
付秋最清楚温情害怕什么。
她出来的已经够久了。
“陈言白,有蛇跟着我。”
陈言白只是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www.xiumb.com
温情以为他不信,“真的,我听见声音了。”
陈言白将她搂在怀里,安抚她“我知道,我听见了。”
他确实是听见了。
声音是从温情身上传来的,她衣服上没有口袋,便低头接过她的手机,上面有一个APP定时任务。
不到时间根本关不了。
陈言白想到了付秋,想把手机摔碎了,又怕吓到她。
“没关系,你去车上,车上没有蛇。”
温情听见他的声音,心中安定了很多。
陈言白在车外弄着手机,一直等它关上了才进了车里。
“你之前没发现吗?”
温情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陈言白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这里有一个APP,不定时的会响起设置好的音频。”
却只看她眼中的茫然和紧张。
温情想到之前她拿着手机时,无论她爬到哪里,声音始终好像在她身边。
陈言白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
“温情,告诉我,你怎么了?”
温情平复了心情,手机上的字也慢慢变成原本的模样。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时候不认识字和图片了。”
陈言白看了她许久,“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把付秋那个疯女人关起来。
“不记得了。”
时间太久远了。
陈言白将手机放在自己的口袋,“明天我给你买个新手机,你到时候去咖啡厅等我,今晚你先用我的备用机。”
温情抬头看着他,“陈先生,谢谢你。”
陈言白扯了笑,没有再逼她。
送走了温情,陈言白就给自己认识的人打电话。
“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大白,你让不让我活了?”
“我知道你什么睡,穿上衣服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施朗只好穿上衣服,顺便安抚了一下床上的女生,去了客厅。
“什么事?”
陈言白把温情的状况说了,又把付秋的那个禁闭室讲得仔细一点。
生怕他判断错了。
施朗边听边记,等他梳理完,已经过了好一会。
只是神色不复刚才的随意。
“如果只针对你口述的情况来看,她的妈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但是控制欲也分强弱,你看她妈妈在生活习惯方面,是用温和的方式来干预她的。
比如她几点睡觉,交什么样的朋友,这些属于等级偏低的控制欲的表现。”(瞎编,别杠我)
施朗说了很多。
陈言白听得仔细。
付秋用精神上打压的方式来驯服温情,这种方式包括但不仅限于肉体折磨。
比如关禁闭,用蛇刺激她,甚至是仿真蛇等引起她恐惧的东西,要她亲手扔掉喜欢的东西,或者强制离开她认为安全信任的人事物环境。
精神折磨,比如不许别人跟她讲话,也不许她外出和他人沟通,用不对等的关系迫使她退步,如用母亲的身份让她觉得自己是错误的,不应该的,用家庭亲情关系来捆绑她等。
付秋显然更高级一点,她有意刺激温情,让温情即使没有看到实物,听到声音,心理防线就已经先崩溃了。
然后在她崩溃后又进行适当安抚,这样她才会从心理上依赖她。
这一种并不是温情无能甚至是懦弱,而是出于身体保护机制的本能,就像人在被烫伤的时候,动作比意识快。
施朗有些好奇“紧张恐惧到字和图片都分辨不了,这还挺严重的,你替哪个姑娘问的?”
陈言白没说话。
施朗想到魏青禾跟他抱怨的话,试探问他“温情?”
对方依旧沉默。
施朗哇了一声,“不是吧,那天你去英雄救美原来是真事。”
施朗笑归笑闹归闹,还是把问题严重性告诉了他。
“你要想帮她,她就得治疗,不是说她离开了那个环境,她就正常了。
你看你这么细心的人对那个声音一开始都没察觉,她一下就紧张到崩溃了,显然是已经被付秋折腾不少时间。
再往后,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她会有应激反应的,只要出现了让她害怕或者过度紧张的事,她就会开始出现这种情况,并且越来越严重。
你不是说她还小吗?现在不治疗,以后不好办,而且那个APP也不是用来恐吓她的。
而是用来给她精神施压的,时间再长一点,这个APP就用不上了。”
陈言白皱眉“为什么?”
施朗喝了口水,“因为下一步她就会产生幻觉啊,说简单点,就是真到了那一步,她的表现为恐惧害怕,心慌手抖语言组织能力变弱,无法识别文字及图片,伴有幻听和幻觉。”
“有没有这个APP,她都会脑补这些东西的存在,不是精神病也要变成精神病了。”
“反正我只能猜测这些,毕竟我可没见到真人。”
陈言白看着桌上的手机,才要收好,它又开始响起来,不去细听还真发觉不了。
只有对这种声音敏感的人才会注意到。
要不是今天晚上他把温情叫过来,也许哪天她就真的崩溃了。
陈言白拿起手机用塑料袋封好,第二天找了秘书,让他找个专业人员把上面的定位系统都关了。
陈言白过去的时候,温情已经等在那里,坐在窗下看书。
“陈先生,你来了。”
陈言白把新手机给她,多少闷气都散了。
“这次竞赛怎么样?”
提到擅长的东西,少女就像发着光。
“我很喜欢,即使成绩没有达到预期,我也很高兴。”
在喜欢的领域尽情的发挥,看着其他人的思维发散,然后在自己脑中扩散撞击。
这实在是一种极好的感受。
陈言白想到施朗的话。
她本来就是很优秀的人,如果再早一点,竞赛场上,她可能就要崩溃。
那个时候的打击远胜于一般时刻的打击。
而付秋是她的母亲。
温情察觉到他的失神,伸手将咖啡推到他面前。
“陈先生,昨天谢谢你。”
陈言白才要拿咖啡的手顿住了。
到底还是把之前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陈言白就这么看着她“温情,你现在还小,谈恋爱的事,我希望你大一些再考虑。”
温情疑惑的看着他“陈先生?”
温情也只是一时的疑惑而已,大概是猜到那天晚上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完全听到。
“我想和陈先生在一起,让陈先生觉得很为难吗?”
陈言白不知道天降横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现在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只觉得这段时间完全是他自找烦恼。
他又无比庆幸自己还没有完全和她划清界限,更没有做作的掐断联系。
他失笑,又觉得自己有些太不稳重,“温情,对不起,是我之前误会你了,我为这段时间的冷落向你道歉。”
两个人的话说到了这一步,陈言白很庆幸温情还愿意把这件事再说一遍。
但等激动平复之后,他又依旧是那个冷静的陈言白。
他不能答应,在现在这个时候不行。
“你的年纪还小,这是生理上不成熟,我的年纪比你大,工作经历比你多,这是关系的不对等。
你刚刚从一个不健全的家庭中脱离出来,还没有具备完全独立思考的能力,这是心理上的不对等。
你现在处于高考备考状态,情绪不够稳定,其他关系的建立会影响你,也会让你不自觉的依赖我。
温情,如果我答应你,这不叫恋爱,这叫趁人之危。”
温情撑着下巴看着他。
陈言白的眼睛非常漂亮。
陈言白等着她的回复,却看见她巴巴的看着自己,“温情?”
温情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陈言白气笑了,知道她怕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温情,你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
温情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听见了,你说你很珍重我。”
陈言白心里的火又被浇灭了。
他抽回了手,将手机塞到她手里。
“不要这样,温情。”
温情看着他红透了的耳尖,没有再闹他。
“陈先生,你真好。”
陈言白看着她,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不管你将来会怎么选择,温情,至少这一刻你喜欢我的。”
“所以,你不要将现在的话当做以后的负担。”
口是心非。
温情将点心送到他嘴边。
“好,等我以后去了大学,我会找一个更优秀的男生。”
陈言白没有否认她的话。
除了不想让她后悔之外,他也想让她知道,无论她的选择怎样,他都不会为难她。
他们的相遇不算好,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遗憾了,所以过程和结局,他都希望是美好的。
至少以后她想起来的时候不能是难堪与害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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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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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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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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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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