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长身形不稳地跌撞出来,还好眼疾手快的孤灯去扶了下,他才没跌倒。

  王族长脸色很难看,待站稳后,他一手杵了杵拐杖,一手指着孙康怒道:“你、你所言当真?”

  孙康愣了愣,旋即理也没理这老头,看向沈清道:“沈小姑娘,我可把我知道的全说了,未有丁点隐瞒,你该放我走了吧?”

  先前他想把朱四娘偷人的事给瞒着,可不是为了朱四娘的名声着想。

  而是打量着这小丫头也不敢把自己大舅娘咋样,届时他手里有朱四娘的把柄,还可以慢慢图谋。

  谁想这小丫头压根就是成了精的怪物,啥也瞒不过她。

  沈清看了他一眼,问:“你说的这些,可有人证?”

  孙康道:“那小莲如今还在金悦楼呢,她有朱四娘的把柄,我当然不能让她死了,我最近与朱四娘和朱延宗有来往,也不是啥秘密。”

  沈清点头,对着陶五道:“带他下去再录两遍口供,让他按了手印,然后让人去带那位小莲来。”

  旋即又看向孙康道:“你且等等,待我问过小莲,若同你所说一致,你便可走了。”

  孙康想着这也合乎规矩,昂着脖子道:“成。”

  等陶五带孙康下去,王族长回过神来,上下看了沈清好几眼,才说:“沈丫头,你就这么放了他?他可害死了你爷!”

  他如今见识了沈清的厉害,已经不敢把她当做普通孩童看。

  孙康是清源一恶霸,当地人谁不知道,王族长自然也知道他。

  这种祸害沈丫头竟还放了他。

  沈清看了他一眼,旋即上前扶他:“老太爷,您先坐下。”

  等老爷子在上首坐好,沈清才道:“老太爷,说起害死我爷的人,我大舅娘才是那个背后主谋,难不成我还真把他送去见官,宣扬得天下皆知?就算朱四娘不要名声,我大舅和表哥表姐也是要的。”

  “这……”王族长一时语噎,沉默了会才看向她:“丫头,我看你是个有主意的,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

  沈清垂了垂眸。

  她原想着给朱四娘点教训,让宗族把她给关起来,往后也别想着到京城去,免得日后闯出大祸,连累了大舅。

  却不想得到一个让她意外的结果。

  这年头确有‘七出三不去’的规矩,朱四娘不仅为公婆守过孝,王升如今也算前贫贱后富贵。

  可这不代表没有一点办法收拾朱四娘,只要不是休妻,关着她苛待她还不是夫家说得算。

  但若是朱四娘干了红杏出墙的事就不一样了。

  律法还有规定,妻子犯奸,即便符合‘三不去’情形,仍可休弃。

  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她又抬起眸子:“老太爷,王氏一族今非昔比,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来年宁王若登基,我大舅即便不封侯,也是可拜相的,是能为王氏一族立家庙的,只是这家庙能立多久,还要看老太爷能不能约束好族人才是。”琇書網

  当今的祠堂,大致分三类,一是皇室太庙,二是品官家庙,三是庶人祠堂。

  庶人是不可立庙的,祠堂大不过三间,而品官家庙,越大的官规制越高,一二品大员可建五楹三进、进深九架规格的家庙,这对于任何一个宗族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的荣耀了。

  若非如此,沈信中听到她大哥当了从五品官,怎能那么高兴。

  王族长一怔,旋即又感到羞愧。

  他身为一族族长,如今却需一个孩童来提醒这个道理,岂能不感到羞愧。

  他点头:“你说得是对的,如今王氏一族今非昔比,确实不能再对族人放之任之了。”

  旋即他又问:“那这次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沈清站直了身子:“若那孙康所言属实,朱氏真是干了对不起我大舅的事,还请老太爷先找人把朱氏关押起来,再照拂我表哥表姐一段时日,我回头去信给大舅,问他讨一纸休书来。”

  王族长犹豫了番,才道:“俗话说捉奸拿双,可我并未听闻朱氏有什么…不轨行径。”

  沈清面无表情道:“老太爷,方才您还说不能再对族人放之任之,便是朱氏没干这事,她身上也背着我爷的一条命!我今儿请您来,原就是想请您把她关押起来,我没把她送去见官,都是看在我大舅的面上,至于她有没有不轨行径,只要她干了,自然会留下痕迹,总能查到的。”

  王族长:……

  他看了沈清好几眼,才道:“那…便按你所说处置。”

  旋即他又问:“那孙康,就这样放过他?”

  沈清垂了垂眸:“这样的祸害,我自然不会留。”

  王族长一怔。

  一旁孤灯也诧异看了眼沈清。

  沈清也没再解释,直接坐到了一旁,任凭两人盯着她瞅。

  在厅内等了一刻多钟,陶五领着小莲进来了。

  小莲穿着身绿沉衣裙,身形消瘦,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带着个面纱,隐约能看到面上有些斑疹。

  王族长认得小莲,见她变成如今模样,微蹙了下眉。

  小莲显然也认得王族长,她倒是一点也不怵,还白了王族长一眼。

  “给她搬个凳子坐。”沈清对着孤灯道。

  孤灯犹豫了下,才应声:“哎。”

  他见这女人模样像是得了花柳病,他可是听说这病会传染的。

  他快速搬了个凳子过去,又赶紧回到沈清身边。

  小莲看了沈清一眼,这才坐下,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沈清:“孙康说,你知道朱四娘偷过汉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莲惊讶看了沈清一眼。

  心想一个小女娃懂不懂啥叫偷汉子。

  她又看了王族长一眼,才道:“原本我也不知道的,我是十一岁那年到王家的,对那事啥也不懂,王家的活多,我睡觉也沉,只有一次起夜,撞见过王家的长工常虎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我还当他偷东西,故意大声喊了下他,朱四娘还骂我大半夜喊什么,然后就把他放走了,我当时也没多想其它的。”

  沈清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莲想了想:“就是三年前,那时候我十三岁了。”

  沈清:“那个常虎,是什么时候在王家做事的?”

  王族长插了句:“常虎的爹常大春,一直是他家的长工,在他家干了有近二十年了,常虎今年也才二十一岁,还未娶亲。”

  沈清点头,又看向小莲:“你接着说。”

  小莲:“我真正知道她背着王举人偷汉子,是在两年前,我记得是永兴六年九月初十,那天朱四娘拿给我张药方子和一些碎银,让我去徐沟县抓药,我当时还问她,清源县还近些,药铺掌柜也熟,跑那么远做什么,她说‘让你去你就去’。”

  “我到了徐沟县找了间药铺,拿了方子找大夫,那大夫看了却跟我说,这方子上的药是堕胎用的,但药劲太猛了,会弄出人命来,他说方子上的……哦,叫当归尾和麝香都要减些量,还要加一味人参,不然他可不敢给我抓,我当时都吓傻了。”

  “后来我抓了药回去,我也没敢跟朱四娘说换了药方,那天晚上,朱四娘让我煎了药,再给她烧些热水在灶上,便让我去睡了,我当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到朱四娘疼得直叫唤,我也没敢出去,第二天我便看到朱四娘脸色苍白苍白的,她在家躺了好些天没出门。”

  沈清闻言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人证?”

  小莲想了想,说:“那时大爷二爷都在学馆里念书,只有小姑娘在,小姑娘约莫还不懂事,不过当初我也不知怎么想的,把朱四娘给我药方子留下了,骗她说把药方子落在药铺了,去年开春的时候,有一日我偷听到她跟大爷二爷商量,说家里粮食不够吃的,要把我卖了,我便趁夜把那方子用布裹严实了装在一个小坛里,埋到王家院外的一颗枣树下了,只是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了,那张药方像就是朱四娘的字迹,大夫看了还说有几个错字,问我药名对不对,我哪里知道,只让他自个估摸着对不对。”

  这药方子的事,她连孙康都没说,只跟孙康说她手里还有旁的证据,让他把自己的病瞧好才告诉他。

  今儿之所以会说出来,是因为王家族长在这儿。

  当初她在王家干活时,朱四娘对她不是打便是骂,还害得她落得如今地步,今儿也该朱四娘得到报应了。

  她想了想,又道:“对了,朱四娘在家躺着的那些天,有几个邻居婶子来找过她,问她咋脸色这么差,她只说吃坏肚子了,你们打听打听,兴许还有人记得。”

  沈清点头,有这些线索就好办了。

  她看向孤灯和陶五:“你两个和小莲姑娘一起去找那方子,再去徐沟县找那大夫,问人还能不能想起这件事,把那常虎也抓了审问。”

  若能找到那方子,有朱四娘的字迹,再能有大夫的证词,能证明时间线,加上许有人记得朱四娘‘病’过一段时日,便至少能证明朱四娘堕过胎,若常虎能招供,那更是铁证如山了,到时由不得朱四娘狡辩。

  “是。”孤灯应道。

  王族长此时也站起身:“我与他们一起回,先把朱氏看押起来再说。”

  沈清点头,又看向小莲:“小莲姑娘,辛苦你跑一趟了。”

  小莲看几人的架势,像是想把朱四娘这罪名给坐实了,于是起身道:“好。”

  几人刚走出门,沈清想起什么又忙喊:“对了,孤灯大哥,你回来下,我还有事要说。”

  孤灯闻言又转道回来。

  沈清瞥了眼门口,见三人都在回头看,她招了招手,示意孤灯附耳过来。

  小声道:“你去找郑三说声,让他先把孙康放了,再让他去趟县衙找马伯父,让他即刻去抄孙康的铺子抓人,私设赌场放印子钱,私做暗门子生意,随便一条罪名都够他受的,另外派人去找找被孙康害过的苦主,甭管有没有人命债的,只要肯作证指认孙康的,全为人提供资助,再找两个嘴皮子厉害的讼师,一定要定他个死罪!”

  “对了,让马伯父审案的时候在衙门三堂审,别在大堂,万一孙康瞎叫唤出啥,被人听去不好,啊?去吧。”沈清说完冲他摆摆手。

  孤灯:……

  他凌乱地看了沈清好几眼,直到沈清瞪过来,才忙应道:“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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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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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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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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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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