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黑了。

  兄妹三人听到敲门声时都已经睡下了。

  沈进起床打开院门,看到站立门口的青衫男子,大脑有那么一瞬懵了。

  沈清半响没听到动静,端着个铜灯台,从屋里走出来。

  走到门口上下打量来人一眼。

  只见那男子年约三十五六,生得倒是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只是留了一撇小胡子,使得男人看起来成熟儒雅许多,一双深邃莫测的眸子显得极有智慧,整个人往那一站便让人无法轻视。

  沈清已经隐隐猜出这人是谁,于是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暗中观察着他。

  王升打量沈进一番,又垂眸看向沈清。

  看清小姑娘的容貌,眼眶微有些发涩。

  旋即他弯身把沈清手中的灯台接了过来,嘴角含笑:“小孩子可不能玩火。”

  沈清背起小手,也没搭理他。

  倒是一旁沈进的眼眶湿润了:“大舅。”

  王升点点头:“嗯,我回来了。”

  沈进抹了把眼睛,忙道:“大舅,快进屋坐。”

  几人进了堂屋,沈进又泡了壶茶,给王升倒了杯。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沈进也买了些上好的芽茶放在家里,自家喝或待客用。

  沈策知道大舅来了,也起来了,站在厅里,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王升。

  王升离开时,他才三岁大,他对大舅也没什么印象。

  但大舅能中解元,是清源所有读书人的楷模,他自然是十分崇拜大舅的。

  王升坐在主位上,抿了两口茶,又打量站在他身前的三个孩子一番,最后目光顿在沈清身上。

  沈清垂着眸子,装作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王升多看了沈清两眼,才又看向沈进:“沈家的事我都知道了,让你们受苦了。”

  沈进闻言又不可抑制的红了眼,声音略有些哽咽:“大舅,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到底还是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十岁便失了双亲,他一个小小少年要照顾弟妹,扛起生活重担,如今见到亲近的长辈,沈进自然是有些委屈了。

  王升轻叹一声,说:“不是我不想来信,我这些年跟着宁王做事,不便与人说。”

  沈进瞳孔微张:“宁王?”

  “嗯。”王升点头。

  沈进蹙起眉:“那宁王……”

  宁王不是在造反吗?

  那大舅岂不是也在造反?

  沈策也有些意外。

  他虽年龄小,可也知道造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王升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怎么听说你们近日买了许多田宅?”

  沈进默了下,也不知咋跟大舅解释小妹的事。

  王升又看向沈清。

  他何止听说这三兄妹近日买了许多田宅,还听说前些日子清源县城被农民包围,马文会带头闹事,也跟沈清这孩子有关。

  沈清仍旧垂着眸子,没看王升。

  她那‘神仙师父’能骗得了大哥二哥,可骗不了眼前这只老狐狸的,说其它谎言也有被拆穿的风险。

  那她就只能装死了。

  王升见三兄妹闭口不言,微怔了下,旋即想起什么,面色略有些凝重。

  沉吟一番,才道:“往后若有什么解释不清楚的,对外只管往我身上推。”

  他说这话时,还特意看了眼沈清。

  谁知小丫头自始至终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稳如泰山站在那儿。

  他眨了眨眼,旋即失笑摇头。

  如今的小孩子也不知都是怎么了,个个让人捉摸不透。

  他无奈站起身,对着沈进道:“阿进,带我去见你们族长。”

  沈进一怔:“这么晚去?”

  王升点头。

  沈进只好带着王升走了。

  两人一走,沈清便回屋关上了门,脱了鞋子上炕睡觉。

  ……

  族长家。

  沈信中把王升请到上座,有些小心地看着他。

  王升对他倒还算客气:“沈族长,您也请坐,深夜造访,是有一事想请您主理。”

  沈信中隐约猜到王升的来意,陪着笑坐了下来。

  王升又对着沈进道:“阿进,把你爷请来。”

  沈进闻言又去回老宅把沈老头给请了过来。

  沈老头乍一听说王升回来了,还有些受惊吓,一路跟沈进打听王升找他是想干啥。

  沈进隐约猜到大舅可能是为了给他们兄妹讨个公道,但这话他咋跟老爷子说,只好摇头说不知。

  待沈老头到了,王升又让沈进先出去,这才看向沈老头。

  也没给他好脸,直截了当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休妻,把你家老三除了族谱,你家老二往后也只能当个死人。二是我把三个孩子带走,从此他们与你沈家、与沈氏一族,再无干系。”

  这话说得很是不给两个长辈面子,但沈信中和沈老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来本就是沈家亏欠王氏和三孩子在先,二来王升的举人功名也不是白考的。

  寻常人家那疼闺女的,若是闺女在婆家受了这等委屈,说不得也要上门讨个说法,何况王升不仅是个疼妹子的,身份地位还比沈家高出一大截。

  沈信中嘴里有些发苦。

  他这族长有时也是不好当的,族人的家务事他也不好手伸太长,只能看不下去时提点一些,但若族人惹出了啥麻烦,他却要受牵连。

  就好比此时,说啥有事请他主理,他分明是陪着沈大山挨训的。

  沈老头面如死灰。

  沉默良久,点点头:“我早已把赵氏休了,改明儿我便请信中哥和族老开祠堂,把老三除了族谱。”

  当初分家那天,事后他留了族长,请族长帮他多写了份休妻书,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还不知自个能活几年,可阿坚和阿策年纪都还不大,他那时是想着万一哪天他先走了,赵氏再要祸害他孙子,族长便可随时拿出那张休书来。

  这事他请了族长先帮他瞒着,原本是为了老三的名声。

  可自打上次沈昌把沈娇娥给卖了,也没换来个生员名额,沈老头已经对沈昌失望透顶了。

  一个只能让他丢脸,一个能给他面上添光,如今让他在老三和二房三兄妹中选一个,沈老头也不用犹豫多久的。

  王升有些意外地看了沈老头一眼,旋即点头:“我不希望我三个外甥外甥女,往后再跟你家老二老三有任何牵扯,若你能做到,往事个中说法,我可暂且不究。”

  沈老头面色难堪地点点头。

  王升这才面色舒缓一些,也没多留,起身同沈信中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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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族长家后,王升就先在外甥家借宿了一晚,跟俩外甥睡一个屋里。

  夜里沈进有些兴奋得睡不着。

  “大舅,您如今在宁王那里当什么差事?”

  一旁的沈策也竖耳倾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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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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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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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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