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三狗把自己做的蓑衣披在身上,继续守在城门观察着一切。
沉默许久,他最终盯准了一辆准备进城门的马车,虽然不知这里面是什么人,但看着那守门尉狗腿的样子,也定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想到这儿,他跻拉着早就被磨破边缘的草鞋,飞快的跑在马车跟前,大喊:“这城郡欺人太甚!”
房三狗声音实在不小,穿透众人耳膜,让守门尉浑身一抖,他猛地扭头厉声呵斥:“闭嘴!臭乞丐还敢来!”
闻言,房三狗却只是仰着脸,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自顾自地又喊道:“大人,这城郡为啥不让俺们乡下人进?!这是什么规矩!”
守门尉有些心慌,生怕这愣头青把自己要钱的事捅出去,赶忙就要支起长枪驱赶。
但没成想,马车内却是传来一道温润的中年男音。
“你为何要入城?”
房三狗一愣,也没想到这马车主人会回话,但他很快抓住机会吐露了诉求。
“俺们那片村被蛮夷打了,还杀了人!想请城郡的大人派兵保护!”
他声音清亮,掷地有声,但周遭的人却是不自觉的露出嘲笑。
区区村夫,竟是空口白牙要求城郡出兵保护?哪来的胆子!
马车内的人似乎也愣住了,但很快竟是笑了。
房三狗闻言很是气愤,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死人的大事,还笑得出来!
正想发泄心中怒火,却听车中男人温和道:“凡事要讲证据,你若是能拿来蛮夷的东西做物证,我自会帮你出兵。”
房三狗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好说话,而且琢磨了一下这大人说的也对,是应该拿个物证。
只是万一他到时反悔咋办?
房三狗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探出手:“你也得给俺一个物证!”
守门尉见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当下就要上来制止,却听到一声很低的笑音。
“倒是有趣。”
“既如此,这银白珠串给你,来日可凭此物寻我。”
守门尉眼中露出惊诧之色,怎么也没想到大人竟然真的给了,紧接着有些懊悔,这乡野村夫来日真要是得了势,他可就惨了。
但事已至此,也不能多说什么。
房三狗更是没关注他,只是谢了一声扭身就跑。
临错眼时,似乎看到了马车边缘上有一块地方写了字,有点生僻他不太认得,是山丘旁边多了耳朵似的。
城郡到东挪村有一日半的脚程,房三狗因为心里高兴,跑得飞快,硬是在第二天当晚就到了地方。
他远远的吆喝起来。
“阿爹!村长!我回来了!”
但往常泛着炊烟的村子今日却是了无生息。
房三狗心头猛地一颤,撒腿狂奔,往村门口冲过去,但还未靠近,就看到地面上攀染的鲜红。
腥臭弥漫四野,房三狗声音都开始颤抖。
他茫然的望了一圈四周,而后沉重的抬起脚往里走。
一个七尺男儿,嗓音颤的几近哭出声来。
“阿爹,婆婆!”
但无人应声,及目之处,是断臂残肢,是死不瞑目,是滚落的头颅。
“啊——”
“啊啊——”
绝望的嘶吼久久难平。
无人知晓东挪被灭了村只有一人存活,只偶有人看到排列整齐的坟包,边缘处染满了刺目的红。
守门尉再见到房三狗的时候,被那双阴冷猩红的眼睛吓得遍体发麻。
他嗓音嘶哑,浑身血腥气浓重,只手中紧紧攥着早已被染了色的珠串。
“我要见他。”
直到被领在那个温润的男子面前,房三狗才知道,面前之人正是邱家家主。
那个守门尉,就是他的门生。
见他满身狼藉,邱家主轻叹一声,目露怜惜的召来下人吩咐:“帮他收拾。”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子带着一个不大的少年走了来。
“老爷,快些用膳,哎?这位是?”
“一个新来谋差事的。”
纷乱的往事竟是在此刻一幕幕的回放,房数剧烈的咳嗽起来,随后竟是吐出一口紫色的血来。
他动了动肿痛的喉结,而后发现,他能说话了。
殷氏望着沉默的房数,满面恨意,厉声质问:“我夫君对你恩重如山!你到底为何会起了歹心!”
“呵呵……”
低哑的笑音蔓延开,房数先是望向三公子,眼中依稀露出怀念。
“当初第一次见三公子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同村的小弟。”
“同是一般年纪,但长得干干巴巴,不像小公子粉雕玉琢。”
说完,他埋下头笑的有了几分苦涩:“可是啊,我的小弟被蛮夷一刀杀了,见他的时候,眼睛瞪的可大……”
“我知邱大人于我恩重如山,但谁让他收了那样一个门生呢?”
“因为他的门生将我拒之门外,我一村的人被屠杀殆尽得不到援助!你们的命是命,会有差兵守护,我东挪村的人就不是命?!”
“我费劲了口舌啊,那守门尉不让我进去……”
说着说着,房数竟是已泪流满面。
殷氏忽然怔住,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曾听夫君说过,那时蛮夷来犯多次,郡州使迟迟不下命令出兵驱逐,边境村落受到了袭击。
但她不知,是……无一人生还的袭击。
邱三公子捏紧了拳头,见状只是泪光闪烁:“那也只是门生之错,我邱家上下待你亲厚,你竟是半分不念!何故找这借口!”
“就算因着是我爹的门生,想要杀了我们主系报仇,那其余邱家人何其无辜!”
房数听到,竟是抬眸望去,眼中少见的带上几分柔光:“三公子,人开始犯错了,只有执念,哪有回头呢?”m.χIùmЬ.CǒM
“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无人记挂,亲眷死绝的人。”
邱三公子猝然顿声,只是垂着的手捏的更紧。
房数收回目光,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
“家主赐我名字,望我数事悉通,但他不知,我心底却是默念着要杀数人。”
“从把那守门尉大卸八块开始,我早就不认得自己了,杀一个也是杀,杀一家也是杀——”
言罢,他埋首低低地笑了。
“直到真的给家主下了毒,我就明白,这一支开弓箭,再无归途。”
“我拼了命的谋权,谋势,就想着啊,有朝一日位及郡州使,也让这些城中人体味一番我的苦楚。”
“当年未下命令帮助边境村的那个郡州使被我折磨了半年,最后死掉了,我忽然就觉得,这所谓权势上的人,也不过尔尔。”
“都是那么脆弱,贪生、怕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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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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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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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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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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