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峡循声看去,没成想竟是李郢。

  他心念微动,缓身再次行礼:“见过太傅。”

  李郢却微微摆手,眼中泛着温厚智慧的笑意:“无妨,不必多礼。”

  许峡对这个行事温和有度的三公印象很好,不自觉地多问了一句。

  “太傅可是要监管殿试?”

  李郢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今日,陛下亲自监看。”

  “我不过是等在后殿查阅考生的试卷罢了。”

  许峡听到这里,也知道多余的话不该再问,便把人请进了宫内,只是没想到李郢止住了脚步,复又转身看向许峡。

  “许统领可是没休息好?”

  许峡微怔,赶紧低头:“只是连日值守有些疲倦,多谢太傅关心。”

  李郢微微一笑:“我对观相辨法的小占之术略有研究,统领中心郁结,气理不顺,应是对有些事忧心忡忡,若实在放不下,不若择日好好休息一番,不然时日久了,身子是要垮掉的。”

  许峡忽而僵直脊背,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来。

  像是一个竭力掩藏秘密于暗处的人,忽然在无意间被掀开了遮掩的纱帘,阳光入内,竟是刺目无比。

  李郢见状,眸中掠过愧疚,微微低首。

  “是我失言。”

  许峡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唇瓣翕动,低声:“请。”

  直到李郢走远,他才堪堪收回注意力,下巴紧紧绷起。

  太傅那番话,究竟是何意,是提醒他还是……警告他。

  *

  卫枕钰带着怀知三人一同到了街坊。

  早听闻在京城北边有一条长街,热闹无比,精致小物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本是想带着项鸣妫一起来,但也不知这祖孙二人最近忙乎什么,一直在房中捣药,她便没有进去打搅。

  小星更是沉迷于一种新奇的稻谷,在她给的实验器材上折腾的不亦乐乎。

  索性,就带着孩子们出来了。

  今日给阿意梳了一个小揪揪,给阿黎则是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至于怀知,卫枕钰如法炮制的给戴了一个方巾帽。

  小家伙们似乎也都满意极了。

  因着都长了个子,谁也没让自家娘亲抱,阿黎拉着阿意,又被怀知紧紧攥着衣角,一排串成三个。

  “二哥,你看那个!在喷火耶!”

  “娘!那个大个子会踩着绿豆走!”

  “大哥,你看那根毛笔亮晶晶的,好看的很咧!”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松手阿意……”

  卫枕钰看着三小只晃悠来晃悠去,眼尾坠下,划过一道暖流。

  从荆州回来之后,总是觉得心中疲累,看到孩子们,这种心情才能被驱散些许。

  “娘看到了,叔叔厉害吗?”

  阿黎一扬头发,眼中明亮若星子:“厉害,但是我也能办到!”wWW.ΧìǔΜЬ.CǒΜ

  谁知他这一声好巧不巧就被那摊主听到了,他当即哼了一鼻子,拉高声音阴阳怪气。

  “这有些人家的小公子啊,家中就是太溺爱了,不知天高地厚,惯会吹牛皮!”

  摊主一说,人群就跟着哄笑。

  小小的阿黎听到,眉毛都拧成了毛毛虫。

  “我没有吹牛!我真的会!”

  那摊主眯着眼睛瞧来,目光在卫枕钰着身的衣裙扫过,感觉不是什么好料子,嗤笑一声,越发带上几分嚣张的气焰。

  “啧啧,小孩,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卫枕钰眯了眯眼眸,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干涉。

  她想看看这段时间在荆州待着,孩子们有了哪些成长。

  只见阿黎一改刚刚的解释的弱势模样,抬手拦住本来打算出声的怀知,看向摊主,嗓音虽然稚嫩,却很霸气。

  “打赌,来不来?”

  小舅舅说了,谈判的时候一定不能怯懦,要主动出击。

  若是自己稳操胜券,就直接开门见山打对方的脸!

  卫枕钰属实被自己儿子震到了,微微挑了下眉,就笑意盈盈的看向了摊主。

  “孩子的邀约,摊主不会轻易拒绝吧?”

  本是起哄的人们也没想到这个小不点这么敢,颇有些刮目相看,纷纷注视过来。

  摊主本也是习惯性的嘲讽几句,没想到这个小破孩的母亲真就顺杆子往上,当即有些气恼。

  “你们想怎么赌?”

  卫枕钰笑眯眯的低头看向阿黎。

  “这得看我们家孩子的意思。”

  阿黎接收到信号,当即抬起小下巴指着地上的绿豆。

  “这个叔叔踩了二十八颗,我只用十八颗,若是我也能踩着豆子走,你就要当街给我道歉!”

  摊主听到,几乎是从鼻尖哼出一声。

  “若是你输了呢?”

  阿黎勾起唇角,微微歪了下头:“那我就把你的摊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怀知闻言,在后面轻声失笑。

  这小子倒是跟翁植叔叔学坏了,他口中的打扫,可不是字面意思的那个打扫。

  摊主哪知道这些,扣了扣指甲,挑起眼尾往前走了两步,甩甩手让大汉下来,又蹲下身子眯着眼睛仔细捡出去十颗豆子,这才拍了拍裤腿起了身。

  “来吧。”

  “豆子大点的小家伙,还挺猖狂。”

  怀知站在阿黎身后,静静笑语:“比之叔叔,我弟弟还是差了些猖狂的精髓的。”

  摊主猛然被这句话噎住,瞪大眼睛竟是半句话上不来下不去。

  围观的人也渐渐对这两个小家伙好奇起来,又一转眼睛看到孩子娘年轻又漂亮,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偏向了阿黎。

  一个妇人先开口笑:“小孩,可要给你娘争气呀!”

  “别说这娃娃粉雕玉琢,瞅着怪俊俏的!”

  “小心点!别摔到了!”

  阿黎甩甩马尾,笑着看向旁边看热闹的众人,声音朗朗:“谢谢叔叔姨姨们!”

  言罢,他小身子一扭,竟是腾空翻身!

  一个后筋斗之后,只见他的脚稳稳落在了绿豆上。

  摊主想象中豆子裂开的场景统统没有出现。

  只见阿黎已经一会儿抬抬左脚,一会儿晃晃右脚,那十八颗豆子就像是乘着风一样,紧紧随着小家伙的动作滑来滑去。

  “芜湖~~”

  阿黎欢脱的玩着,还故意在摊主身边转了好几个圈圈。

  围观众人瞬间看呆了!

  他们都已经想好了安慰这孩子的话,竟是憋在肚子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卫枕钰笑弯了眼眸,看着那像是小燕子一般翩跹灵动的孩子,极为欣慰。

  其实在顾棐南书房的一个匣子内,她曾见过许多画卷,里面有几幅就是画的孩子们的,只不过……是前世的孩子们。

  在他墨迹勾染的画中,阿黎瘦小极了,可眼神却浓稠阴冷,像是一只狩猎失败的小狼。

  如今他能这般恣意,真的很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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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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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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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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