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身的金属泛着冷光,枪口喷着凶猛的焰火,与爆裂的枪声一同撕破黑夜,击向暴雨中一道模糊不清的诡影。
骤然,诡影以极快的速度袭来,一瞬间已至跟前,残影在风中弥散,凌厉的寒芒闪过。
那是刀锋的寒芒。
只一瞬,就划破了千万滴的雨水,划破了大衣与胸腹的皮肉,直入内脏。
鲜血喷发而出,在大雨中四散开去,与转眼消逝的霓虹流光一同落下。
血雨中,枪火还没再现,刀锋的冷光已然又至。
持枪人凝结的面容显露,那是一张烂脸。
诡影怪笑的面容同样显露,那也是,一张烂脸。
有着那张烂脸的人,都是叫,雷越。
“啊……!”
雷越猛然惊醒了过来,顿时大口呼吸,感觉自己几近窒息。
梦?是梦。他连忙睁开眼睛,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绚丽的霓虹光线刺入眼球。
只见周围不是熟悉的破落卧室,而是简约风装潢的麦记,他正伏在靠街橱窗边的一张餐桌上从噩梦中醒来,满头冷汗。
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暗巷的事儿,让他心绪复杂,又忐忑警察会上门,又想起那宗垃圾场命案,才作了那么个恶梦。
雷越转动目光望了望,墙上时钟显示凌晨三点多了,门口寂静,没有楚运东叫来的警察突然破门而入……
柜台后面的M字帽值班店员也在小憩,在店里过夜的麦路人们,不管是老是少基本都在呼呼大睡。
离得挺远的那边一个角落,绫莎靠睡在墙角边上,几块滑板搁在身旁,如同幽灵般融入暗影中。
忽然,雷越听到点声响,那个黄衣服老婆婆正看着他这边,喃喃着什么。
现下店里极为安静,他也就能听到老婆婆喃念的只字片语:
“……回家,回家,看……房子……是他,是他……”
雷越听不明白,这个老婆婆似乎有精神疾病,也许是因此成了流浪老人,现在在想念着老家?
又有几个不归家之人,不是在想着家。
他沉默了会,转目望向外面街景,却突见在对面街边,有一个血肉淋漓的高长怪人站在那里,霓虹光也照不亮它脸庞的阴影。
“这日子过的,我早晚得疯掉。”
雷越立即收回目光,自嘲着,想看乌鸦看不到,不想看怪人却一直在。
他呼了口气,不再伏在桌上,而是靠着椅背,重新闭眼睡觉。
突然,雷越一下惊疑,却看到眼前不全是漆黑,就在前方,矗立着一块巨型的东西。
“这?”他仔细地去看,初看那像是一块方形巨石板,但再看清楚点……
那是,一张正在旋转着的巨大卡牌,很像扑克牌的形状,悬在一片黑暗之上。
这时他正好看着的是卡牌的背面,那上面布满了诡奇精致的花纹、斑驳腐败的霉菌,也缠满了凌乱纵横的破旧电线。
卡牌缓缓地旋转过去,在正面却是一片空白,什么文字、符号、图案都没有,只有未曾涂写的空白。
雷越困惑地看着这张像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空牌,看着卡牌转了一圈又一圈。
“怎么,这是……幻象?”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幻象,当他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闭上眼睛正是驱赶的方式。
但现在……
现在这样,自己以往用手机去验证幻象的方式,也无从使用。
雷越看了一会,也就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还是麦记的景象,没有那张卡牌。
过了半晌,他屏着气再次闭眼,黑暗中,那张卡牌仍然就在前方悬浮转动着,搅破着虚无与安宁。
“是因为太久没吃药了,看到了新式幻象吗?或者,跟那个命案恶梦有没有关系?”
雷越按住了额头,不断地一次次睁目闭目,卡牌却还在那里。
他又试着凝神注目它,想着要像镜头那样推近或者拉远,目光都无法改变与卡牌之间的距离。
“……”雷越最后只好试着像个精神病那样,以心声对着那张卡牌问道:“你好?你好?Hello?Card,Hello!?……”
然而,无论他用自己懂得的哪种语言,无论是礼貌地问、粗鲁地问,卡牌都只是在匀速地旋转。
那不像是活物,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清楚事情的来由。
再一次,雷越眼前落入到黑暗中,敛目望着那张悬浮转动的卡牌。
他望了许久,牌面的那片空白仍是毫无变化。
仿佛,正等待着他去涂上点什么,使得这张空牌,拥有名字。
……
那个怪人一直没有远去,那只乌鸦则一直没有出现。
那张空白的卡牌,一直悬浮旋转,只要闭目就能看到。
晴天,雨天,雨天……
一天天过去,雷越在影视城混了快一个星期,事情还真如绫莎推想的那样,并没有警察找上门来。
他在事发第二天问过花姐,得知《月光迷城》继续开工,楚运东还是戴着黑框眼镜出现在片场里执导。
只是据说楚导心情很坏,整天一副憋闷模样,花姐先是被骂了好几顿,最后更被踢出《月光迷城》的群头工作。
“莫名其妙!楚运东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膨胀了。”花姐跟他骂说。
大概是吧。雷越想,楚导的背部这阵子应该很膨胀。www.xiumb.com
从那晚开始,雷越就在那家麦记住下了,白天出去开工,晚上就到麦记蹭吃的、蹭洗的、蹭住的。
这周,他都在近代街那些片场里混,挨骂、挨赶的次数倒是很少。
他不是不认真演,只不过几乎都是在本色演出,“死尸”。
换上戏服,抱着一把古旧的道具步枪,然后往片场的拍摄区一趟,就是一天。
死了就是躺在那里不动了,即使天气炎热,地面滚烫得能做烤肉也不能动,导演不喊停,表演就不能结束。
花姐每天结账都十分干脆,有时还会给他加钱,他现在的全副身家上升到2610块了。
自己能这么省钱,真要多谢麦记,多谢那位新朋友……
雷越觉得在麦记住挺好的,不好的是练枪的机会不多,甚至不怎么能拿出来。
现在,他把手枪用一个黑色小腰包装在腰侧,像花姐那般一副干练打工人的模样,但也随时能拿枪出来。
这周里,他只回了福榕村一趟,给婆婆、爸妈他们上了香,带了一些衣物和书籍,就又匆匆走了。
那瓶奥氮平是一颗不带,虽然……情况越来越奇怪。
这天早上,雷越跟花姐请了假,又要回家一趟更换衣物。
本来是可以傍晚回去,然后在家过夜的,但他现在宁愿住麦记……
今天的天气预报是说多云转阴,早上的天色就已经阴沉沉的了。
“串串香,五毛一串!”“自家制的甘蔗水咧!”
雷越下了公交车,走在喧嚣拥挤的福榕市场里,脚步匆赶。
他每次回来,市场里的人流就好像更多了些,眼下几乎走一步路都挤不过身子,每个小贩摊档都满是顾客。
为了不在这里引人注目,他还是把烂脸遮得严实,虽然如今在影视城除开演戏时已经不遮了。
雷越从人群中挤着、走着,突然瞅见前面有一个熟人,在一档串串香旁边吃着一串鱼蛋。
那是个短发男生,身形比较矮胖,一张有着颇多青春痘印的普通圆脸,微突的嘴巴张动之间露出牙上的钢丝牙套。
黄自强。
他和黄自强小学、初中都不是同班,小时候也基本没一起玩,友情都是三年高中同学建立起来的,友情……
那天国贸的聚会,黄自强也在,还想打电话叫他去,然后被大家喷得没有再提。
“……”雷越深吸一口气,鼓动起最近的新心情,大步地走过去,“小强!”
“?”黄自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搂住肩背用力地晃了晃,转头一看是雷越,他更有点愣,“阿越……”
“好些天没见了,去哪啦?”雷越笑说,没说的是,怎么一个电话、一条信息也不给我发哦?
他只见对方顿时有点紧张,有点做贼心虚似的。
“呃没啊。”黄自强支唔地说,“出去旅游玩了几天才回来……”
“看到你朋友圈啦,集体毕业旅游嘛。”雷越直接说穿道,那天聚会的一些人搞的,是到海滩玩,又住民宿,又冲浪。
他没看到杨一诺有没有去,也许吧。
“是,不知道你忙完没,所以没叫你……”黄自强讪笑地咽下一口鱼蛋,“大家也都不敢打扰你。”
说谎,说谎。雷越瞧着这位老友,小强以前可不是这样。
但人都是会变的,他会变,小强也会变,尤其是当一个平局要跟着一帮正选择玩的时候。
“你小子。”雷越摇头地笑了声,用力搓了搓黄自强的脑袋,“我忙完了,我婆婆走了,不提了,下次你们去玩记得叫上我。”
他说着笑得更大声了,看到黄自强神态傻傻的,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害群之马活法,真有意思……
雷越搂着黄自强一边往前走去,一边主动换了话题:“村里最近乱糟糟的。”
“是啊。”黄自强这下有话说了,“我听我妈讲,市场这边几乎天天有人打架……”
雷越嗯了声,每天都有在关注村民群的信息,最近村子是越发混乱,多人、多事。
村委会控制不住,这也意味着警方似乎无法完全掌握事态发展。
那宗怪奇的垃圾场命案,发生有近半个月了。
【为什么是福榕村?】
他心中又闪过猎枪人写下的这句话。
这时候,他们看到前方的路段围着一群人,导致那里更加挤堵,吵闹闹的,雷越疑说:“怎么了?”黄自强却也不知道。
雷越带着老友往前面走去,很快就听清楚一些大妈、大叔既不满又疑惑地说着:
“什么人给涂上去的,之前我走过都还没有呢!”
“是啊,这么多人走的路,怎么涂上去的,涂这么快……”
“这玩意会不会破坏风水?赶紧找人清了吧。”
“唉,什么人啊。”
雷越松开黄自强的肩膀,往人群里挤了挤往前去,又因为他个子高,视线可以越过大妈大爷们的身影。
他只见是前方的一片水泥路面上,多了一大片色彩斑斓的街头涂鸦。
那都是些男人肖像,有卡通风格的、有朋克风格的,各种风格的肖像挤在一起,扭曲变形,光怪陆离。
但是,所有的肖像似乎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是姿势、角度和涂鸦风格不一样。
“……”雷越的眼睛渐渐睁大,越看越心头猛跳。
里面其中一幅,画得那个男人黑衣黑帽,右手举着一把猎枪半遮面容,五官的线条刚毅硬朗,猎枪的线条灵活凶厉。
这一幅,是画在一张黑边扑克牌涂鸦的牌面里。
牌面没有点数,但在肖像下方还有两行文字:
【猎枪人】
【SHOTGUNMAN】
雷越望着那片涂鸦,眨眼之间,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那张空牌就在眼前晃现,他骤然浑身有点寒栗。
与此同时,有大批的人员闻讯赶来了。
他们都身形矫健,神态肃然,走到哪里都直接拨开挡路的人。
当中有一个大块头男人,穿军绿色马甲和卡其裤,板着一张圆扁脸,一边走向围观人群,一边向几个村委会的人叫喊着:
“立即把村民都疏散了,这个市场先封半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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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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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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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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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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