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借着幽光打量了一番,而后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嘴里调侃了一句。
“请问我现在需要拨打911吗?”
阴影里的那个身影抬头顺着声音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开口,而是举起桌面上的啤酒瓶,又喝了一口。
柯克在旁边的藤椅落座,深夜的雾水打湿了椅子,丝丝凉意钻入毛孔里,不由自主就打了一个寒颤。
明明六月就要结束了,但纽约的夜晚依旧能够感受到寒意。
左右打量一下,柯克顺手从桌面上拿了一听啤酒,打开,喝了一口,冰凉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鸡皮疙瘩疯狂往外冒,脑海里立刻浮现火锅烧烤小龙虾的身影,这才是夏天的正确打开方式。
但现在在纽约,夜宵的品种着实有限,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没有布法罗鸡翅的话,至少应该配两包薯片吧?”
柯克在那里嘟囔着,旁边的内特满脸无语地歪着脖子瞥了柯克一眼。
柯克耸了耸肩,无辜地表示抗议。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知道,空腹喝酒容易醉,我比较担心你耍酒疯……”
视线余光可以看到内特黑脸的模样,柯克乖乖地将嘴巴拉链拉上。
沉默,在悄然蔓延。
坐在顶楼阳台上,视野开阔,尽管楼层不高,无法居高临下地站在云层之上俯瞰,但上西区的高楼大厦并不多,反而可以将曼哈顿的城市风景尽收眼底,绚烂的天际线一望无际地朝大西洋尽头延伸。
孔雀蓝的夜空寥寥数笔勾勒出的阑珊,静谧之中隐隐透露出一抹恢弘壮阔。
然后。
内特的声音在空气里轻轻涌动。
“其实那一年,我很讨厌你,甚至是憎恨。”
平静,坦然,却有着挥之不去的哀伤与苦涩。
“我想念他们。”
“我想念我们四个人坐在餐桌上互相争吵自说自话最后总是由妈妈发怒画上句号握手言和的那些时刻,我想念每天早晨起来家里乱成一团必须赶在最后时刻才能坐上校车离开的那些时刻,我想念那些因为争抢电视遥控器而互相追逐结果总是以猜拳决胜负的那些时刻。”
“但你总是让我忘记他们。”
柯克张了张嘴巴,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却发现所有话语全部卡在喉咙里。
内特转头看了柯克一眼,而后低垂视线,又喝了一口啤酒。
“你希望我们能够往前看,你希望我们不要沉浸在过去,因为生活还要继续,但我不想。”
“我……”
“我不想。”
话语,在空气里如烟似雾地蔓延,一阵微风吹来,转眼就已经消失,但残留在空气里的情绪依旧在涌动。
“其实我知道你讨厌我。”
柯克呼唤了一句,“内特。”但喉咙一阵发痒,想要咳嗽。
内特扯了扯嘴角,“我能够理解,如果不是我的话,也许你可以出去报警,也许你可以到隔壁邻居那里求救,也许你可以出去——我不知道——战斗,只是因为妈妈交代你必须保护我,所以你留了下来。”
“也许,事情就会不一样了,对吧?”m.χIùmЬ.CǒM
柯克侧头看向内特,“不,不会的,结果还是会一样。”
内特愣住了。
柯克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长长吐出一口气,“因为我是一个胆小鬼,我当时害怕到膝盖发软瑟瑟发抖,大脑一团浆糊,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即使我出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人们总是容易陷入一种假象,如果自己遇到危险遇到困难,就应该如何如何,在想象的世界里大展拳脚改变命运;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才意识到,一切都不一样,甚至可能忘记呼吸也忘记思考。
更何况,那一年,曾经的柯克-赫尔才十七岁而已。
而后,柯克看向内特,“我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比起自责和内疚来说,谴责他人总是容易一些。
于是,他将所有过错全部推给弟弟。
他以为自己不曾说出口,内特就不知道,一切都悄悄地埋葬在心底,但事实上,内特都懂全部都懂。
因为那一次事件,不仅伤害了柯克也同样伤害了内特,两个无助而弱小的灵魂伤痕累累地被卷入悲剧的洪流和现实的残酷里,他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最后就只能伤害彼此。
内特静静地注视着柯克——
这些年来,他们从来不曾讨论过那件事那些年,仿佛一个禁忌的伤口一般,对他们两兄弟来说都是如此。
其实,伤口始终不曾消失,并不是转过头回避视线就能够假装那件事已经彻底过去,他们都需要面对。
一开始,他们不知道如何面对如何沟通如何处理,只能摸爬滚打磕磕碰碰,一直到精疲力尽头破血流为止;后来长大了,他们终于冷静下来也终于清醒过来,却已经错过时机,不知道如何重新开口。
那些伤痕,已经悄悄结痂,如果旧事重提,那就必须撕开伤口,重新看到血肉,才能够寻找治愈的办法,但那太残忍也太痛苦,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找到机会正式讨论那个夜晚,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
一直到今天——
今天是赫尔夫妇的忌日,整整十三年前的这个夜晚,血色入侵他们的平静生活,然后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内特的目光里,这次是柯克败下阵来,转过头,喝了一口啤酒,而后又仰头将一听啤酒全部灌了下去。
苦。苦涩难当。
小时候,喝酒也是甜的,但某一天开始,喝酒就变苦了。那一刻也就意味着长大了。
闭上眼睛,奥黛丽-福斯特的话语如同利刃一般切开伤口,不仅揭开伤疤,而且深深刺入血肉之中,鲜血淋漓,痛入骨髓,源自灵魂深处的挣扎是如此清晰又如此真实,以至于柯克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短短的一刹那,十三年前那个夜晚的画面栩栩如生地汹涌而出,那些气味、那些声响、那些温度全部都变得真实起来,无边无际的血色在浓墨般的黑夜里蔓延,宛若洪水一般,转眼之间就将他淹没。
他们以为往事已经深深锁在记忆里,早就已经过去。
然而……
有些伤痕、有些过往、有些痛苦,却不会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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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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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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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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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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