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满了黑色石砾的河滩旁,张叔夜大笑不止,如疯癫一般,泪洒衣襟。
在不知多少个循环重生之后。
他终于在一条全新的时间线上,于幽冥之下的黄泉见到了一具石棺!
无数过往的记忆涌了上来。
那曾经是一种无法被形容的恐惧。
站在某个时间的起点,他便能知晓终点那端的结局。
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在遇到某个偏执的疯子和奸猾的老狗前,他试过无数种死法。
体验过无数种人生。
直到那一年的春日,陆停舟带着一条老狗而来,将他的循环推离了原本的时间线。
他的生命开始发生了新的改变。
在那些岁月中,他不止一次见到陆停舟和老黄狗死在某一座大墓之中。
复苏的妖魔,于上界降临的大恐怖,层出不穷。
于是,他开始尝试着,推动时间这个循环。
在一次次绝望的劫难中,找到那万分之一的生还办法。
张叔夜成功了,他使得陆停舟和老黄狗在无数次险象环生中,活了下来。
他们的存在,就好像牵动了这世间一连串的因果,诸天万界都发生了未可知的改变。
在白水镇的那些日子,他以为自己逃离了时间的诅咒。
直到陆停舟离去的那个下午开始,他从自己的墓碑处醒来,发现时间的循环,依旧死死地掐住他的脖颈。
新的故事,又开始了。
他见到陆停舟一次次离去,陨落在沧海的尽头。
仙墓开,天道乱,整个世界化为废墟,湮灭在无尽的虚无里。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
在众多次循环之中,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他甚至不明白,陆停舟为何要孤身一人去开那仙墓。
直到那一天,老黄狗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圆,他才泪落不止。
因为他们早就察觉到,自己是被困在时间里,不断重来的那个人。
因为他们知道,每一次的化险为夷,都是自己轮回了不知多少次,才换来的一丝机会。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轮回里孤寂得太久太久,他们要披荆斩棘从这无止境的时间里,给自己找出一条生路。
所以,在多年前的那个下午,陆停舟义无反顾的离去了。
那是张叔夜唯一一次,不知道变动的时间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对方带回了一个干瘪的婴儿,生来便带着数不尽的灾劫。
于是,新的循环悄然而至。
他见过陆无生一岁时高烧不退,死于那一年的深秋。
他见过陆无生三岁时,不慎从房顶跌落,摔成肉泥。
他见过陆无生五岁时,误入王屋山被野兽吞吃。
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若是在多年前,他还有人躯,在那些循环里,解决这些小事便轻而易举。
只是越过某次大劫,只残余魂魄的他,只能一遍遍的下到幽冥,下到黄泉。
有时候,捞不到的那孩子的魂魄。
他便被冥水卷入地底,化作泥沙,生机一点一点流逝。
在不断的轮回之中,他开始发现,自己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在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错过了老陆的离去。
错过了贺书生的来访。
错过了自己儿子的大婚。
错过了孙儿满月的宴席。
他不止一次的在张记酒肆的旗幡上向外眺望。
白水镇外面的世界,好像离他太远,太远了。
终于,老陆家的孩子开始长大。
起初,在离开王屋山前,他总是死在一只变异的鼠妖手里。
冬雪的夜晚,化妖的申屠晁,屠戮了整个白水镇。
自己不得不出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后来,那小子开始铸棺,开始习武。
在王屋山里,轮回百世,总会救下一只落难的玉蝉。
那是不在天数里,却难逃宿命的上古玉蝉,或许时间会被覆盖。
可它却总是记得。
对陆家那小子来说,只是初次相遇,可对于那玉蝉来说,那是上百次的重逢。
他记得,王屋山这条路格外的难走。
有妖魔、武夫、有埋在里面的冥帝,有连通诸界的幽冥黄泉。
陆家小子,不知在这条路上死了多少次。
在来到南州城后,张叔夜只感觉自己好像快走到了极限。
清醒化魂的日子越来越少。
但,轮回依旧没有终止。
王屋山的崩塌,冥帝从仙棺中复苏。
成为了陆无生又一道无法迈过的劫难。
他只有八次下到黄泉,像多年前一样,去打捞那孩子的魂魄。
可在面对那一尊修了千年长生的鬼帝来说。
陆无生的手段,总是差上了一线。
可这一次,张叔夜看到了希望。
这一次轮回的陆无生,好似与过往有着太多太多的不同。
冷静中夹杂着癫狂,做事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性。
又藏着一种,陆家人独有的偏执。
这一路上展现出来的手段,都无不令他惊叹。
尤其是最后,那小子一掌将自己推入黄泉。
他便知晓,这定是一次可以撬动宿命的轮回。
可他却没想到,这一次不是撬动宿命,而是将整个宿命撕碎。
黄泉,亘古不变的黄泉!wWW.ΧìǔΜЬ.CǒΜ
他千万次轮回死去,见到的黄泉,发生了改变!
张叔夜狂笑不止,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在孟皓然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沿着河滩飞奔。
一个又一个的“殁”字映入眼帘。
那金乌、那大树皆消失不见。
死寂的黄泉世界,散发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生机。
一种巨大齿轮运转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张叔夜驻足望去。
冥冥之中,他见到一具和自己长相一致的尸体,从河底的泥沙之中被扯出。
身躯上,那一枚枚如同锁链的符文化作飞灰,那身躯化作泥沙。
张叔夜认得,那是困仙阵的一种。
那是诸天大能都惧怕的禁忌之物。
困仙困仙,不止能锁住真仙,连时间便也能被束缚。
这方世界的禁忌之物太多,他也明白,自己定然也是那禁忌之一。
掌握困仙阵的人,必定会被困于这阵中,如今他挣脱了这循环轮回。
怕是,要去迎接全新的宿命了。
张叔夜微微摇头,哑然失笑。
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走出那循环。
只觉不太真实。
他看向远处的黄泉,灵魂开始变得衰老,缥缈。
远处的氤氲中,似乎伫立着一尊模糊的神相。
那是陪伴他,走了不知多少次轮回的陆无生,竟不由得有些不舍。
自己这一去,今后这孩子遇到的劫难,便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他想了想,看着从后方赶来的孟皓然和老黄狗,认真道。
“老狗,你不是一直想学我的阵术吗?”
“从今天起,我一字不落的告诉你。”
“你也需一字不落的记下。”
“姓孟的小子,你也一样,不管你能不能听懂,从今日开始,我所讲的,你需得倒背如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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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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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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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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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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