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芙蓉园出来之后,王守仁看着朱厚照哼着小曲儿离开,不由得提醒道。
“无所谓,朕会出手。”朱厚照捏了捏拳头,“他们这群文官,从来不会同仇敌忾,但倘若同仇敌忾,必然会重新聚拢出那群人,潜藏于社会方方面面的家伙们。”
“臣不明白。”
“就是一个假想敌。”朱厚照笑着对王守仁说,“如果朕下令灭儒为法,他们就会出现。”
“儒……弟子明白了。”王守仁恍然。琇書網
原来朱厚照指的“那群人”。
就是大明上下,所有对儒家思维认可的“天下人”。
他可以是任何人,只要有人动了最后的传统,他们就会出现,用你无法想象的能量掀翻你。
这就是朱厚照在警惕的存在,朱厚照做事,一直都是有迹可循,所以“那群人”才会觉得朱厚照一直在按照“儒”的方式处理问题,只是高明了点,但实际上朱厚照再挖的是“儒”的根基,或者说披着“儒”的农耕生产关系的根基。
王守仁恍然之后,皱眉起来:“难道陛下打算动那群人?”
“得动,因为我们得进行工业化,才能通过提升生产力,来解决问题。”
“工业化?”王守仁疑惑。
“一种生产关系。”
“生产关系……”王守仁思考了一下,震恐的看着朱厚照背影。
“知道了也不要说。”朱厚照转身竖起一根手指,搭在嘴上,“老师来教你一堂社会实践课,生产关系决定社会形态。大明践行的是两千年的农耕体制,想要扭转这个思维很难,所以要进行温水煮青蛙。”
“这就是为什么朕要将江南摁死的原因。”
“江南是最有资格产生新思维萌芽的土地,但不符合皇权需求,所以,朕只能选择第二条路走。”
“第二条路?”
“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过肯定能改变现在的模样。做就完了。”
朱厚照哈哈一笑,朝前走,然后上了已经坐着朱厚熜的马车出发。
王守仁沉默看着皇帝背影,下意识的追上去。
他有一肚子的疑惑。
不知道能不能有解答。
……
大明正德十六年,八月三十日,秋闱。
秀才们入院。
他们刚刚坐定,就看到了题目。
“致中和。”
“……”
所有考生看到这三个字,脑袋嗡嗡的。
朱厚照出这个题目是什么意思?
没头没尾,不上不下的!
光是切入“致、中和”,“致中、和”这两个点,就能写一堆的文章。
不仅是考生,就连主考官看得都一阵头疼。
虽然大明八股科举取士一百多年了,考题早就变得乱七八糟,但从未见过这么掐头去尾的题目。
致中和,这不就是《中庸》里面的内容吗?
前后文为:“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只是朱厚照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选了这一点来让五省联考。
主考官只能看向边上的内阁五辅臣。
他们早早就来了,然后看着题目,思考了一阵。
杨廷和问梁储说:“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作为破题如何?”
“不妥不妥,若是破题,还是‘以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为佳。”
“若是陛下阅卷,应该是‘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作为破题。”毛纪皱眉看着,“或者‘君子素其位而行’,来强调……”
毛纪还未说完,就看到一个太监走进来说:“陛下旨,八股为仿古之言,不必拘泥于四书五经,朱熹之言,今科可畅所欲言,观效而用。”
“什么?!这……”
“如此一来,宽泛了啊!”杨廷和看向外边的国子监生,突然露出坏笑,“陛下果然懂我们的想法!”
“哈哈!速速去宣旨,这一次五省联考,看看效果如何!”蒋冕也是不嫌事大。
“是是……”主考官赶紧起身,好在还没开锣,大家都没写,都在酝酿题目。
然后宣布了此事之后,整个考场不少人更是感觉脑仁疼!
这……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陛下所好,仿古之言,辞藻不必华丽,但要言之有物。”
不少人都呢喃着,死死盯着题目。
心学子弟们纷纷露出狂喜之色,他们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理学子弟也有不少人思索解决办法。
至于死读书的那群人,可就惨了。
他们也是知道这是皇帝所出的题目,但皇帝偏生不早点告诉他们可以不用在四书五经内拼接,而是让他们自由发挥,事到临头才下旨,这是搞事啊!
于是,在接下来数日的秋闱结束,不少人已经气得发抖,哭成泪人。
今年结束,又是三年才有一次科举。
唉!三年又三年,岁月蹉跎,日子难过
……
直到考试结束,怨声哀哉。
“陛下太过肆意妄为了吧!”
协力批卷的南京兵部主事夏言皱眉。
他原本是北京兵部给事中,结果被朱厚照外放地方州府,前几月因为密折有功,直接调回南京担任主事,官阶是没有升,但京官出地方大三级的老传统,是被应用得淋漓尽致。
但他也没办法,又不想老是呆在地方,只能赶紧入朝。
结果没想到才入京,朱厚照搞出了江南五省联考,接着在秋闱开锣之前,弄出了题目,叫做“致中和”还允许读书人仿古写作。
这一下好了,平日里不怎么读杂书的人,都要面对一轮史无前例的毒打。
他们写的八股,比起其他人来说,要么是不够华丽,要么就是太过空洞。
就算有心写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们的积累不够,写着写着就偏离主旨,然后崩盘。
无法自圆其说,基本上就废了。
如今南直隶贡院之内,光是写崩的就超过一半,要知道这边可是有三千多名国子监生,这群国子监生都能崩盘一半,实在太过可怕。
听到夏言在这边抱怨,杨廷和头也不抬的说:“读书死记硬背,并无天赋,还是要适当补充一点百家流派,才能显得灵活,灵活的人学东西都会更快,这样取士才是正道。”
“这……”夏言听到是首辅亲自点他,只能应声:“石斋先生所言极是。”
但心中还是有不满。
尤其是这次存活下来的读书人中,六成心学、王学子弟,余者才是理学子弟。
心学开始压过理学,成为显学的节奏,要开始了!
“叔厚!叔厚!快看看这是何人的文风?哪派子弟?”
蒋冕兴奋的将手中的文章递给梁储。
梁储接过来看了一下,接着古怪起来:“有点意思!不过看文风,典型的王学子弟,估计是王守仁的再传?”
“也不一定吧。”围观的毛纪看着文章,“天节曰致,节用为生,盖国之社稷康定,无节制焉有勃兴……”
“有点意思啊!这似乎是《墨子》的内容。”杨廷和突然说。
“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可以嘛!涉猎悠远。”
“嗯,中和那段讲什么?”杨廷和再问。
梁储看了一下说:“故中者言公平,和者曰公正……”
“不用说了,是陛下的徒孙。”杨廷和摇了摇头,“公平公正公开,是陛下经常念叨的词汇。太过新颖。”
众人了然点了点头。
随后梁储念完,啧啧说道:“这篇文章,认为治国当节用,是墨子的内容多矣。但却在契合今时近况,足见其人在融汇百家之言,甚至还有一部分陛下所思所想,很厉害了。这才多久的功夫,他们就有成为大儒的本钱。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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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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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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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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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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