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码头多如牛毛。
昆山位于长江以南五六十里,小船一般都走苏州河航道到上海。
苏州河河道宽且深,能行小货轮。
在上海码头就叫苏州河码头。
由于是上午,此时码头外河面上小船密布。
杨颖带着长工吴河生乘坐小客船,被堵在河中央靠不了岸。
乘坐的小客船和一辆渔船擦碰,两个船家对骂了好一会儿,纹丝不动。
“哎,调头到后芦苇丛那边靠岸吧。”船上的乘客们纷纷出言相劝。
船老大大喜,等的不是这句话,这样可以不交码停靠费。
立即点头,跟光渔船上的那位挤了挤眼,骂骂咧咧划浆往后退。
退了两里左右才在芦苇荡间找到一个空位靠岸。
吴河生提着杨颖的行李,跳下船:“表小姐,这里距码头还远,要不叫辆黄包车吧?”
杨颖摇了摇头:“不用,就当锻炼一下身体...”
一个绝色大美人带着长工走在满是人力车、骡马车、挑夫的土公路上。
立即引起一大早坐在路边简易茶篷下的某些闲散们注意。
“哎,你们有谁认识这女的么?”
“看她那身打扮,说不定是哪个大佬的私房,大伙儿别惹事...”领头的汉子出言警告。
“啧啧...真水!”
“连黄包都坐不起,我觉得可以摸摸底...”另外一聪明的汉子微眯着眼嘀咕。
领头的汉子愣了一下:“说得有道理,小黑皮,白板,跟上去碰一碰...”
码头三大佬吃干抹净,不入流的小混混只能在码头外混吃食。
碰碰当然是碰瓷的意思,古来有之。
此时。
刚下船的杨颖跟同从昆山到上海来进货、出货的掌柜及扛货的伙计们走在一起。
距离码头一里左右。
码头外。
人力车云集,揽客做小生意发广告传单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王云芝跟一个雍荣富贵的女人站在出口处张望。
她一大早接到相公刘志强打来电话,说是妹夫给家送了一千大洋过来,外甥女到家里来,没看到舅妈甚是想念云云...
所以,一大早到百货公司买了一块手表示谢意。
自家亲戚也得礼尚往来。
两人站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杨颖出来。
一身雍荣富贵的妇人转头对后边的司机吩咐:“阿金,车钥匙给我,你去打听一下昆山过来的船怎么还没到...”
说完,转头看着王去芝:“我们到车上去等...”
...
袁书从百货公司一路跟过来。
没想到前边那女人上了一辆从租界出来的小轿车。
赶紧招呼旁边空跑的人力车:“追上前边那轿车...”
跟在袁书后边的江东来,赶紧也叫人力车跟上,心里不由嘀咕:黄师傅这是要干啥?
还好,上午到码头的人多各种车多,轿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
轿车往苏州河码头方向去,袁书没让车夫快太跑,远远跟着,顺便看报馆临时加印的号外刊。
看着报纸上的分析内容,不由得陷入沉思。
下了黄包车,一眼就看到站在客运码头出口的那中年女人。
西边似乎有人在围观着。
一些人慌慌张张往码头治安亭跑:“官爷,那边有人抢人,赶紧去看看啊...”
一警员从治安亭里探出头出来看了看:“身份证,先登个记...”
“陆掌柜,你怎么在这儿?”正在等侄女的王云芝看到报官的人,心里惊了一下,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从昆山过来的早班小客船早应该到达...
陆掌柜突然出现在这里,更证实她的猜测,难道小客船没有到码头停靠?
听到有人叫自己,陆掌柜一边将身份证递给警员一边回头:“是刘夫人?太好...呃...不好了,你家外甥女被小瘪三纠缠上,赶紧过去帮忙呐...”
王云芝旁边的贵妇一听,立即紧张:“陆掌柜,你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陆自然认得王云芝,赶紧嚷嚷:“是刘二小姐啊?是这样的,码头太挤,靠不上,船老大找了个野码头靠岸,上岸后,你家闺女没坐黄包车,跟我们一起走路。
后来有两个小瘪三,碰了表小姐一下,然后那瘪三的手表掉地上,说是坏了...说是赔不起要拿你家姑娘顶...现在张掌柜他们在那边跟小瘪三理论...”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无法无天了么?”刘二小姐大怒,跟着抬手指治安亭警员:“你,赶紧出来跟我走一趟...”
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见这位指使颐气语气还不善,警员也没好气跟着撇嘴:“警队是你家开的?”
刘二小姐怒了,平时养尊处优,但是骨子里的修养还在。
现在关系自己女儿,只得放低姿态:“我相公是振亚公司外贸经理,麻烦你赶紧出警...”
说完还不动声色掏出一个大洋,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晃了晃。
“你稍等...”警员立即变脸,转头对另外一警员嘀咕一声。
跟着提了警棍闪身出岗亭,在陆掌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大气挥警棍:“都跟我走...”
袁书在不远处听得明白。
这...刘家事还真多,不过,有事自己才有出力的机会。
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直接跟过去,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路中央。
习惯性开始观察四周地形环境...www.xiumb.com
路牌上有标识,码头向西的这条路叫沿河西路。
土公路远离河道一侧全是高低不平的棚屋,偶尔还冒出一幢两层的营业用房,各类店铺云集。
后边也早连成片,不时有码头工人出入,应该是他们的宿舍区。
袁书加快脚步。
很快超过那带着两中年女人的警员。
将才买的手表丢给背着个大包袱的江东来。
边走边从身上掏出些东西往脸上脖子、胳膊上涂。
大群人围观看热闹。
将并不宽的土马路给堵得死死的。
急得原本准备到野码头找活的人在外边吆喝,人愈发变多。
有急事的只得从旁边芦苇丛里骂骂咧咧艰难绕道。
看热闹之心...完全无法理喻。
人太多,袁书根本挤不进去。
只得将人一个个拉开,引来一片骂声。
挤出一身汗,至少扯开二十余人,才终于挤到内圈。
现场情况倒不怎么复杂。
一眼就看到杨颖跟刘家长工吴河生与一黑一白两瘪三对峙。
吴长河将杨颖护在身后。
四个黑衣人手持斧头,嚣张地对着与杨颖一同来上海掌柜伙计,口出恶言威胁。
另外大个半个圈子围观的人群,也许是看杨颖长得漂亮,在黑衣瘪三威胁下,才没有散开。
心里差不多都清楚那是黑衣人见色起意,故意找茬碰瓷。
大抵敢怒不敢言,更别说敢上前制止。
只是趁黑衣人没看自己这边的时候,才敢大声嚷嚷几句。
黑衣人仅六个,围观人群上至少两三百...
吴河生正与一个黑手黑脸,像是来自好望角的黑衣人争辩。
袁书没有立即动手,心里稍感欣慰,这位倒是挺忠心。
看到人没事就好办了,怕的是自己这位表小姐被这些小瘪三绑走找不到人才麻烦。
袁书目光在人群中慢慢扫视了一圈,这些家伙至少还有四个同伙!
他是特工不假,但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再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被袁书划为好望角的小黑皮正狞笑着:“不赔钱那就赔爷几个爽爽,完事后去大世界吃香喝辣...”
吴河生一脸紧张:“你们讹人...你们都是坏人...天底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小子,这没你的事,赶紧滚...”
旁边的那位叫白板,与小黑皮一唱一和:“赶紧赔钱吧,要不说清楚你家在哪里,我们上门去取,一块手表也就十几个大洋的事儿...”
摸清对方底细很重要,上海龙蛇混杂,踢到铁板会断脚断腿。
不过,这挡不住瘪三们发财之心。
袁书正寻思对策。
忽然看到那个好望角扬起斧头,跟着往吴河生劈了过去...
围在四周内圈的观众们怕血溅到自己身上,立即准备转身跑路...
看个热闹沾上血不划算...
可惜后边的人为了看清楚点,还在往前边挤,根本挤不出去....
刚过来的警员到了。
立即吹响了警笛,人群这才下意识开始往后退,别的不怕。
看到警员必须怕...
袁书看小混子扬斧头应该只是吓唬吴河生。
但是再不动手,仍然有可能出现伤亡。
帮亲不帮理。
我管你是混混还是哪个帮派手下的马仔。
于是,袁书动了。
从舌头底下卷出刀片,夹在食中两指间。
看似要抬手指责面前的黑衣人,却不经意划过嚣张着不断挥斧头黑衣汉子手腕。
要不是旁边人多,刀片会划过那家伙脖子...
划脖子会喷溅出很多血,群众们都比较怕血,必须照顾看热闹群众的需求。
手持斧头的黑衣汉子看才挤出来的家伙脸上画得跟鬼似的,正要嘲笑对方画得丑。
感觉手腕一“跳”,跟着手筋被划断,手中斧头直接跌落...
袁书已进入战斗状态,绕到黑衣人身后。
大腿小腿肌肉不时绷紧舒张。
从背后与另外三个黑衣人连续拥抱,像极背.入式...
终于有眼尖的人,注意到袁书的手臂每一次都会与黑衣人小手臂重合...
跟着,黑衣人手上的斧头跌落...
四个黑衣人排队似的,先后抱腕蹲地上惨叫。
看到竟然有人冲到圈内,举着斧头的小黑皮愣了一下。
他砍断手腕的人没十个至少也有八个,见同伴被人施了魔法一样蹲地上怪叫。
有些懵。
赶紧将斧头转了个方向...
一条腿不知道怎么就从面前突然冒出来...
那大脚板直接踹在他小腹,感觉像是被火车撞了。
身体弓成虾米状往后腾空而起。
旁边唱黑脸的白板同样看呆,多年的江湖混战经验,下意抽腰间的斧头。
从这位动作看,绝对是位戚家船拳近身博斗的高手。
不敢怠慢,两腿铁马撑开,始终与冲过来的花脸保持正面,这样才能保证不补对方缠上。
赶紧报切口:“朋友哪条道上的?”
一上来放倒五个,袁书长出了一口气,懒得理会:“嘿嘿,小子,今天踢到铁板了...”
要不是小黑皮说那几句辱杨颖的话,他还不会下狠手。
刘欣表妹,就是自家表妹!
接到报官的警员,使出浑身解数,到这时候才终于挤进观众圈。
王云芝跟那贵妇却没那本事。
一看现场,除了三个外,其他全是老熟人,立即大喝:“白板,你娘的赶紧放下凶器接受处理!”
“我处理你老姆...”藏在人群中的混子,一斧头背砸在警员脑袋上。
混码头,认识他们的人多,要是砍警员,估计跑不了。
跟着提斧头上前指着袁书:“敢动我斧头帮,今天就是大龙头来,你也得死!”
袁书眼里一直盯着先前觉得可疑的几个家伙。
看热闹的人往外退出一段距离,留下的一个黑衣人忽然掏出转轮手枪。
袁书心里一懔,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赶紧横移动两步,将那个白板的挡在自己与枪手之间,跟着厉声鸟语:“八嘎...”
小日子?
小鬼子浪人在租界横行霸道,其他洋人都要给三分面子。
持枪的老大看到地上四个小弟手腕往外喷血,哪还不知道兄弟们被人废了右手。
有些犹豫,刚要抬起的枪缓了缓。
心里知道小鬼子浪人惹不起,忽然间想到大上海会鸟语的人多了去。
这位先说的汉语熟练无比,跟着冒出一个念头,这家伙万一是假冒的呢?
猛然再举枪,却发现对方被手下白板挡住视线,正准备上前两步...
忽然感觉身后传衣衣衫飘动的声音。
不好,有人偷袭。
正要调转枪口回头,脑袋上被猛砸了一下。
一阵眩晕传来,瘫倒在地。
刚挤进人群的江东来手上没有顺手的家伙。
只得从公仅文包里扯了个硬物出来,却是一封大洋。
继续拿大洋砸人不划算,要是把牛皮纸砸坏了,大洋一散开肯定捡不回来。
赶紧蹲下,打算将握在黑衣人手中转轮手枪抢过来...
老大只是头晕,不是人昏迷,感觉有人抢枪,手指一紧...
砰...
空然响起的枪声,将围在空旷芦苇丛间小道上看热闹的人们吓了个半死。
人圈猛然散开。
呼天抢地作鸟兽散,好几个直接冲志芦苇丛跳进河里...
站得远看热闹至少不会沾血,枪子儿不一样。
那家伙钻肉,要是运气不好挨上一粒还可能丢命。
站着的黑衣人刚好剩下四个...
见点子硬,一个黑衣人掏出个纸筒子,凑到叨在嘴上的香烟上点燃,猛然往天空一扔...
咻...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袁书愣了一下,这位是要摇人的架势。
赶紧转头,对旁边看傻了眼的杨颖吴河生大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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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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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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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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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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