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候还没有揽到回昆山拉货的活。
不过他不急,那些进货的掌柜们,回去时间一般都在下午三四点钟。
昨天晚上江卫东雇他的船到上海,结果在船上睡到早晨,来了个年轻人,然后说暂时不回去。
白捡一趟回程钱。
跑苏州河货运并不简单,张近江跟几个大家族早垄断河运,自己的船只能拉货,不能载客。
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跑野船,倒也没人管。
这一带的野码头不能停靠,停一次就要收五分钱。
贼贵。
透过岩边芦苇丛,看到岸上有人斗殴,也没在意。
野码头的存在,会影响正规码头的生意。
好在几位掌管码头的大佬们,倒不怎么在意小船停靠野码头少每天少收的那几十个大洋。
大佬们看不起的小钱,对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这年头,小鬼子的纱厂不断降价打压,各行业的生意都不大好做。
只要是能搛钱的的生意都有人干,更别说这种抢了野码头地盘就能坐着数钱的活。
干这事来钱快,眼红的人多了去,成天除了收钱屁事没有闲到发慌的家伙,打个架劫个色家常便饭的事。
这样的事,哪天不发生个十起八起?
...
杨颖急着回上海,因为今天要办理入职手续。
当一名见习生。
刚下船遇到碰瓷这事,有些懵。
刚才还真以为自己撞坏了那个叫小黑皮的家伙手表。
与自己一起过来的几个掌柜见多识广,立即揭穿那小坏蛋的阴谋,没想到这些人非但不抱头鼠窜,反而是更多小瘪三围了上来。
本想赔钱息事宁人,可是从舅舅家离开的时候,把钱全给了小悦表妹。
自己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钱,家里地址肯定不能告诉别人,这点常识还是有。
码头如此混乱,双方还在争执时对方开始口出污言秽语,并试图对自己动手动脚。
幸好吴河生身强力壮护着,才没让那些小瘪三得逞。
眼看对面那小混扬起斧头就要砍人,打小是学过些功夫,但从没真刀实枪与人动过手。
一时间竟然六神无祖...
跟着看到一个大花脸杀进混混群,手脚仍然有些发软。
枪响后,土公路上除了陆掌柜跟那两个女人还在下雨泡软的土公路上努力奔跑。
经年累月的板车,黄包车的土公路,两女人身上全是泥。
看热闹的观众早跑了个精光。
正义...在斧头下没有屈服,在手枪下没法不屈服。
一辆小汽车从码头方向在泥泞的公路上蹦蹦跳跳开过来。
隔得老远,用备用钥匙开车过来的司机阿金探出头怪叫:“二位夫人,赶紧上车...”
...
这边袁书已经放翻四个,江东来放翻了一个,两位夫人距离现场还有百余米...
从军时养成的习惯,江东来检查手中转轮手枪,愣了一下...
外露弹仓窟窿眼里似乎只有一发弹...还只是个子弹壳,底火帽瘪的...
其他几个弹仓眼都是空的...
一支枪只有一发子弹,这死穷鬼...
江东来顺手将手枪插进腰里,顺手将黑衣人跌落在地上的斧头捡起一把。
在手上快速旋转了一圈,试了试斧头份量,嘴里大叫:“老大,此地不宜久留...”
没有叫黄师傅的名字,江湖上惹了事不能留底。
这年头,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为了出风头的无业流民才这么干。
什么扬名立万...大侠们甚少能活过四十岁!
连大名鼎鼎的霍师傅都不例外。
围着袁书的黑衣人,心里知道老大那支转轮手枪就一发子弹,一点不害怕。
那一男一女,踩在公路边上的垫脚石板,往西边野码头方向跑。
一个兄弟已经跟了上去,她们跑不了!
只是万分紧张地围着袁书,来人太猛,必须看住这位敢管闲事的家伙别跑了。
只要拖到援兵到来,哪怕这位是条过江猛龙。
今天也得将他斩成六块沉进旁边的苏州河底喂王八。
袁书看得很清楚,一个黑衣人缀在杨颖跟吴河生后边往西跑。
现在围着自己四个人,对方手上有斧头,自己手上没有趁手的冷兵器。
手中的刀片只有近身偷袭才有用,可惜对方不可能给自己这个机会。
除非动枪...这样一来,迟早会被调查处的那些王八蛋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码头过来的那辆汽车倒是咯吱响着过来。
袁书心道不好,汽车有牌照,如果杨母真追上带走杨颖。
那些黑衣人迟早会查到杨家来历。
也意味着,她家很可能遭到这些底层泼皮们无休止的追杀。
小鬼难缠!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看来,不痛下杀手可能会坏事!
...
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
直接从后腰掏出一支南部手枪。
迅速拉枪机,推子弹上膛。
砰砰...
快速转身,砰砰...
对着地上的四个黑衣汉子脑袋毫不犹豫开枪射击。
跟着换上弹匣,再开了两枪,将地上的恶棍击毙。
瞬间杀人,脸色不变。
旁边的江东来愣了,直到袁书低喝让他快走,才回过神来。
袁书下狠手,只因为小黑皮一句话:将杨颖卖入大世界...
这样的人按律法来判还至死。
有些人的逆鳞却是不能碰的...
跟着伸手拦住汽车:“立即调头回去,你们沾不得...”
杨颖踩在公路边石板上,跑的速度并不慢,西边远处忽然出现几个黑衣人。
后面还有一大群...
回头看,后边还跟着一个,远远的还跟着两个...
来接自己的汽车,停在先前被人碰瓷的地方,正在泥泞的公路上调头...
心往下沉。
袁书对后边江东来吼了一声:“赶紧把咱们坐的那艘船叫过来...”
...
同文书院大门外。
南京路。
城隍庙大门外电车站。
一个乞丐站在人行道上。
正将一根纳鞋底般粗针从脸上插进去。
跟着,用舌头将针尖从嘴里顶出来。
旁边照例围着一大群等电车的人。
也是出于同情或者是心里有些害怕,上香完等电车的姑娘大嫂们头皮发麻。
赶紧丢几个铜板到乞丐面前的碗里。
“真是造孽啊...们都会给他一点钱。”
城隍庙大门另一边,两个巡捕靠在围墙上抽烟。
年轻巡捕忽然开口:“安辉帮的家伙真狠,脸上插那么大根针,他不痛吗?
旁边老巡捕撇了撇嘴:“你懂个屁,这些家伙会针炙,你没发现他的脸上一滴血都没冒?
年轻巡捕瞪大了眼:“那他不是还懂医术?”
“这算什么,这中间还有不少是女大学生呢。”
“太扯了吧?”
“呵呵,你今天第一次出来执勤,稳重点,不要大惊小怪...”
...
城隍庙附近不远的刘公馆大门外,停着一辆雪佛兰轿车。
司机阿金正坐在车里抽烟等待。
今天的那种情况他看得很清楚。
那个年青人身手不凡,而且出手狠辣。
枪枪命中那些小瘪三要害。
自己根本不是人家对手。
既然人家出手相助,说明对方对小姐应该没有恶意。
那时候如果不听话,继续开车过去有可能连两位夫人也不一定能脱身。
而且他也注意到小流氓们招唤人手的烟花,至少有好几十个提着斧头的人,从各个地方钻出来。
调头回来车停在码头附近,跟夫人一起亲眼看到小姐跟着救她的两个人逃上条小船。
给夫人解释清楚其中细节,这事内情过于复杂,一行三人坐车回城隍庙附近的刘公馆,夫人在屋里等待。
他在车里上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
凭感觉,小姐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家。
...
江湖人士,恩怨分明。
袁书下船后。
给了船老大一百大洋:“你这条黑船顶多值三十大洋,等会儿找个没人地方,把船烧了,然后重新买一条...”
江东来也跟着警告船老大:“长河兄弟,你千万不能抱侥幸心理,以后你就别跑黑船,我到时候给你弄条太湖一线官船牌子!”
“谢谢江警官关照!”许长河心里早乐开了花:“嘿嘿,我这水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点事你尽管放心。”
袁书站在角落里,直到看到远处芦苇丛中燃起熊熊大火。
才带着江东来到河边洗脸转身离开。
袁书让江东来换了身衣服带吴河生坐火车回昆山。
他送杨颖坐电车回家。
杨颖心情复杂。
没想到自己记忆中的上海,竟然还有如此恶劣的一面。
而救自己的竟然是坐在旁边这位表姨张敏家的厨子“黄海波”。
不时偏头看着这位侧面,五官轮廓分明,只是脸上还有些颜料没有洗干净。
忍住掏手绢给他擦掉的冲动。
她没看到黄师傅开枪击毙十个混混的场面。
不然,她能平静地坐这个恶魔旁边才叫怪事儿。
“黄海波”正在整理思路。
想着如何将钱给刘志强一家才不会引人生疑。
无缘无故给人家一大笔钱,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厚着脸皮跟着杨颖,并不是对这漂亮表妹有什么兴趣。
得知爱人死了,他觉得自己的心差不多也已经死了。
再说,这年头大上海漂亮女人多了去,这种不大凶的女人他也没兴趣。
何况,大家还是亲戚...
电车走走停停,整理好思路的袁书开口:“杨小姐,能不能打听个事儿?”
“你别客气,你救了我还没感谢你呢...”
“要不,我们到...咖啡馆去喝杯咖啡?”
杨颖心头狂跳:他这是要约自己么?
可是,他是个厨师...不对,他绝对不是什么厨师!
“好啊...”
...
同文书院。
停尸房。
一中年人黑着脸:“你确定是白井一雄干的?”
白大褂鞠躬:“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左右,手法非常熟练,四个人被手术刀割断颈动脉失血过多而死,另外两个被手术剪刺入胸骨上窝而亡,现场所有的脚印全部调查过,都是后来进去陪灵的学生,没有作案时间,现场指纹全部提取核对过,没有别的人。”
“荒谬!”
旁边另外一位身着武士服的鬼子武士面色阴冷:“有两处疑点,一是作案人在事后清理过现场,二是调查发现,白井医生在事后潜逃前,曾在凌晨两点左右回宿舍,还与门卫对过话,所以,我认为他连夜翻围墙潜逃属实!”
中年人继续问:“中村的事怎么解释?”
白大褂补充道:“如果按常理判断,确实死于意外,不过...也发现疑点,他的左大腿位置有被钢珠类的硬物击打过的痕迹,受伤的时间与死亡时间相差不大...”
“当时下好打雷,但是仍然有学员说似乎在雷声响后刹那听到‘嘣’的声音,猜测可能是有人使用了钢珠弩,是弓弦发出的声音。”鬼子武士犹豫了一下:“民囯特工刚将他们送过来,跟着就发生这件事,一大早就能上报纸号外,摆明他们提前就作了准备,肯定是他们干的...”
中年人皱眉:“可是...你没有证据!”
年轻武士嘴角抽了抽:“我们做事,什么时候需要有证据?”
中年人黑着脸转头问法医:“二条护士是怎么死的?”
“死前有被入侵的迹象,外女膜撕裂...”
“八嘎,这不可能,二条护士是贵族,白井医生绝对不可能动她!”
法医小心翼翼嘀咕:“会不会...像报纸上说的...是楼下的学生入侵了二条护士,白井医生才奋起杀人?”
年轻武士瞪了法医一眼:“你是不是蠢?白井他根本没有杀掉六名帝国精英的能力!”
法医继续分析:“如果,他借送水或者别的方式用药呢?”
“动机呢?白井他有什么动机?”
法医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只是说可能性...”
年轻武士黑着脸:“并且,这也无法解释中村先生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法医转过话题:“奇怪的是,报馆怎么可能知道这么详细的细节?”
“你的意思是...白井杀人潜逃前,将这个情报卖给了报馆...或者调查处的特工...”
中年人语气森然开口:“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书院中很可能还有别的奸细!”
“院长,我这就组织调查!”
院长着着年轻武士:“武藏君,先着手调查报馆,搞清楚他们的消息来源!”
“是,院长!”武藏立即鞠躬,跟着试探着问:“要不要对调查处特工进行对等报复?”
中年人愣了一下,忽然抬手,一个耳巴子扇在武藏脸上,跟着咆哮:“书院的学生全是精英,难道你想让他们跟那些低等人拼人头?让书院的的精英那跟些猪一样的人全死光吗?”
武藏胀红着脸:“是,属于明白!”
一阵脚步声从外面匆匆传来:“武藏君...紧急情况!”
武藏跟中年人跟法医鞠躬告辞。
跟一个年轻走在书院雨后梧桐树下:“出什么事?”Χiυmъ.cοΜ
年轻人小心翼翼汇报:“线人小黑皮,被人枪杀于码头,包括斧头帮众,一共死了十个!”
“也就是说,绑架目标失败?”
“事发突然,目标并没有从码头出来...”
“呵呵,中村带人到昆山绑架那女人,行动之前,就被党务调查科行动队围捕遣返...这件事很有些意思...”武藏脑子里快速思索,两次行动先后泄密,是哪里出了问题?
“去码头看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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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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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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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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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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