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酒倚的越野被礼宾司机提前停靠在门前不远处,她掏出风衣口袋中的钥匙,交到强圉手里,笑着道:“麻烦了。”
强圉接过钥匙,点点头,转身朝着越野走去,身后还领着一位垂头丧气的著雍。
马路上,两辆黑车先后行驶而过,在黑夜的笼罩之下,毫不起眼。
还是那晚那辆车,屠维和柔兆两人坐在正副驾驶位上,梨禅在柔兆怀里四脚朝天地昏睡着,睡颜却难得恬淡。
车内的热空调早就被打开,隔板也被屠维识趣地放下,车座后排空间很足,将座椅重新改装放置下,甚至能直接当床用。
不过明酒倚和晏楼倦都没有这个打算。
晏楼倦被脱掉外套和鞋子,裹着黑色毛毯蜷缩在明酒倚怀里,他眉心微蹙,被寒风吹过的脑袋在清醒过后又开始刺痛起来,在酒精的刺激下,耳鸣感还会时不时伴随而来,挥之不去。
他埋在明酒倚颈窝的脑袋抬起,眼尾泛红,语气格外委屈,带着几分颤抖,“我好难受。”
明酒倚忍不住紧紧抱住怀中之人,温热的手心附在他额头上,催动着体内之力输送进晏楼倦身体里。
然而,温养终归需要时日,不是短短两三天就能获得新生。
或许是明酒倚毫无底线的溺爱将他置之于放纵的漩涡,亦或是酒醉过后的无意识,晏楼倦的脆弱在此刻全然暴露,他不再像那次发病时强颜欢笑地伪装。
混乱不堪的视线、持续不断的尖锐耳鸣声、触手可及的体温、熟悉喜爱的味道、这些种种组成了晏楼倦此刻的世界。
脑海中不断闪烁回旋着那些人的身影,一幕又一幕,他们用别无二致的表情、如出一辙的话语,宣判着他命不久矣的余生。
晏楼倦四肢发力,跪坐在明酒倚合拢的两腿之上,两手抚着女人的侧脸,他鼻尖泛红,微微抿唇,缓缓开口:“阿酒,你知道吗?所有人都认定我活不久,在他们眼里,我的人生会在三十岁之前划上一个句号,无论它有没有被抒写完。”
“其实,我也曾这样认为过,当肩上责任卸下的那刻,我终将一无所有。”男人声线沙哑,声音轻的仿佛能够被微风吹散在夜空下。
男人吐露出的每一个字和明酒倚随身携带的那把小刀片在这一刻竟是画上了等号,从她喉间狠狠划过,一道又一道,只留下密密麻麻的伤口,流血、生脓。
明酒倚难得显出些许呆愣,她想开口,但是话却被堵在了刺痛的喉间,无法逃脱而出。
晏楼倦何尝看不懂明酒倚眼下心绪,他垂眸浅笑,墨绿瞳眸熠熠生光,迷醉的茫然和回忆中的那瞬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晏楼倦俯下身,饱满的唇瓣贴在女人眼眶,亲吻落下,犹如轻羽拂过心田。
他坚定道:“可是,我很庆幸,阿酒,我从未真正放弃过自己。”
“我相信自己,相信你,更相信我们。”
“所以,我不相信所谓既定、所谓命运。”
晏楼倦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尾音盘旋在车内,弥久不散。
这样的人儿,这样坚定的话,明酒倚怎么可能不会动容。她握住晏楼倦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另一只手则在皮质车椅上同他十指相扣。
明酒倚微微侧头,脸颊紧贴男人手心,她轻轻摩挲着,黝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沉声承诺道:“阿倦,相信我,你这辈子会应有尽有。”
她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
时针嘀嗒作响,一剂强心剂打下,晏楼倦展颜一笑,宛若盛开中的红玫瑰,貌美逼人。
痛苦会消失吗?会的,晏楼倦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
盘山路上,车辆行驶缓慢。
柔兆犹记得收到明酒倚消息后,屠维驾车时的状态宛若疯狗,只需要加个摄像头便可以直接上演虞城的速度与激情。
越野车内。
副驾驶位的车窗大开,著雍两臂呈交叠状放在车窗上,硬朗的下巴搭于其上,他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奔驰而过的车辆,突然开口问道:“强圉,这是第几次被超了?”
强圉背脊挺直,双手握住方向盘,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准确答道:“第六次。”
著雍收回双臂,换了个单手撑头的姿势,刚才的姿势维持久了还挺膈人,“我觉得我可以跑回去。”
话音刚落,越野便缓慢降速,最后停靠在盘山路边。
著雍直起身子,缓缓转头,看向强圉,瞪大的双眼中明晃晃写着五个字”你在干什么?”
强圉神色无波,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说可以跑回去吗?”www.xiumb.com
著雍咆哮:“大哥,我在反讽,反讽,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反讽?!”
强圉思索一秒后点头,然后踩下油门:“谢谢你,我现在懂了。”
著雍双手止不住挠头,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都未能吹乱丝毫的发型终是抵不过造物主本人的破坏力,“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连家主都治不了你了,你简直就是缺了半个脑子。”
强圉皱眉,脸上浮现几丝不满:“我从来都没有违背过家主的命令。”何谈家主治不治我?
“根据更为专业的术语,我应该是情商不高。”不至于缺掉半个脑袋。
著雍闭了闭眼,他呼出一口气,说道:“行,柔兆习惯就好,反正老大安排他管着你。”
两人交谈的这会功夫里,两辆汽车又行驶而过。
著雍微眯着眼睛望向黑夜深处,他神情肃穆,转头似问非问道:“强圉,平日晚上这个时间点的车流量也是这样吗?”
作为高处的狙击者,无人比著雍更了解盘山路的路况,车流量太稳定了,带着一种故作普通的乱象。
强圉神色也没能比他好到哪去,他摇头回答:“不是。”
著雍嘴角上扬,轻佻道:“呵,又有人来找死了,正好我今天本来不爽,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强圉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随后沉声唤醒刚升级完的耳麦联络器。
两分钟前,另一辆车内。
明酒倚左手抱紧深陷怀中的男人,她稍稍俯下身,右手指关节敲击着身前隔板。
听到声响,隔板被打开。
柔兆转头,低声道:“明小姐。”
明酒倚点头,她沉声说道:“车流量不对劲。”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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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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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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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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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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