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抬首四顾,翻飞的刀光晃得人都快睁不开眼来,只能眯着眼睛,模糊望见来往的甲胄与四溅的血液。
竟是进了乱军之中。
林疏桐在这世界也浸染许久了,早惯了血腥味,可从没有一处如此地般,充斥着斑斑红迹,他人带起的风都满是腥气。
只几息,林疏桐胃里就一阵翻涌,是完全控制不住的生理性反应。
就在此时,一个妖兵提枪向他刺来,林疏桐不得不强忍着恶心,拔剑朝那妖兵削去。
东风第一枝爆出几丈远的剑芒,不止将那妖兵立斩于身前,连带着隐于他之后的妖兵也做了剑下亡魂。
林疏桐错愕一瞬,来不及细想,便有妖兵怒吼着冲向他,他定定心神,勉强压下不适感,投身于战斗中。
不过片刻,他附近便被清了个干净,在乱军里显得格外扎眼,半空中的祁寒与宣寂激斗正酣,无意瞥见这生面孔,微微一怔。
更远处的高空,钟期两指拈着枚棋子,翻开覆去欣赏,对面就是破霜军统帅、妖帝之下第一人的琨天,他却视若无睹。
琨天约有八尺高,体态肥胖,重甲都快盖不下身躯,须发皆红,肤色也异于常人,提着两把重斧,整个人如同火神临世。
与他相较,钟期实在单薄。
“区区一个羽化八阶,莫不是在羞辱本帅?”琨天颠了颠右手的重斧,毫无征兆地抡起斧头,以锤面相击。
钟期不避不闪,只是飞出指间的黑子,目光紧紧追随着,眼中流露出些惋惜与心疼来。
那枚小小的棋子竟阻住了斧锤来势,但也只是一瞬,下一息棋子便整颗炸开来,连灰尘都不剩。
琨天大笑几声,满脸的横肉俱皆堆在一处,叫人不寒而栗:“若对着常人的确是不错的防护法器,现在……”
“实在不够看啊!”
笑声忽地戛然而止,方才眼前那文质彬彬的青年仿佛换了个人般,完全不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瞳只余下晦暗的墨色,铁冠咔地崩碎,乱发不住飞舞,煞气自四面八方涌来,绕着他的身躯打转,恍若刚从深渊爬出的魔物。
“我的棋……”
钟期声音嘶哑,双眸死死盯住琨天,一瞬不瞬,状似疯癫,如同瞧见了杀死至亲的仇人。Χiυmъ.cοΜ
他仰天长啸一声,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竟压制住了半步神隐的琨天,琨天面色一沉,果断双斧齐出,要抢在钟期出招前解决掉他。
“天地为局星做子。”
钟期伸手,惊雷裹着星粒直直劈下,落入他掌心的瞬间,雷光大盛,绵绵密密在眼前织成棋格,将黑暗的天空切割成两半。
星粒棋子如先前那枚般被钟期拈起,随意落在棋格正中,漫天雷光立刻收拢到一点,轰向琨天。
“钟期,让开!”
厉喝声划破长空,已入棋魔状态的钟期敏锐嗅见危险的气息,一闪身避开几十丈远。
烈焰凝成的巨剑当空斩下,半边天都陡然变得干燥,一只瞧不清模样的火鸟振翅掠过烈焰巨剑,趾爪于剑锋上一踏,使得那巨剑去势更快,抢在那星棋前逼近琨天。
琨天两斧抡碎巨剑,巨剑散作万千流火,下落不过几尺,就交错逆空而上,将琨天圈禁在内。
火鸟飞旋扑来,星棋也同时先发后至。
萧绎仰头去看头顶规模宏大的爆炸,翻手砍下对手妖将的脑袋,一抖剑上血水,扑向下个敌人。
“那招式有些眼熟,似乎是某个妖孽惯用的。”
他如是道,不远处戴着金面具的青年一枪扫出,眼神清亮:“不必眼熟,就是那家伙,还算有良心,知道来救人。”
商衡是灵族皇子,不方便搅进人妖两族的浑水中,这才戴了面具参战。
萧绎剑眉一扬,面上尽是风发意气:“小三不行啊!还差着我两个妖将,你这枪实在有点逊。”
“哼!”
商衡轻哼出声,单戟月牙枪向上一抛,再反手握住:“你这上战场还用剑的,多半是脑子有问题。”
说着,月牙枪脱手而出,风驰电掣,连穿七人方才止势,其中还包括三名妖将。
硝烟消散,琨天战甲破损不堪,除却身形晃了几晃,看不出任何异常出来。
谢照乘落在钟期不远处,白衣胜雪,蒙着半张脸,眯起眼睛盯住琨天,手中的镇海波蠢蠢欲动。
杂乱的人群里,有一人的视线悄悄锁定谢照乘,他的五官被黑雾所模糊,瞧不清真切,只能听到一声轻笑。
几息后,这人就自乱军中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
僵上片刻,琨天开口道:“又来一个,虽比他好些,却也只是羽化巅峰,依旧不怎么能看,青门关的人可以洗好脖子,等着刀来了。”
谢照乘不为所动,淡淡道:“你大可以试一试,但不如先瞧瞧你的破霜军吧。”
琨天垂眸望去,青门关外的战场上,破霜军右翼被撕开,彻底与主军分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其他地方也不占上风,无法救助。
而战场上分明多了几个羽化境的高手,势如破竹,等闲兵将根本拦不住他们。
虽在最高战力上破霜军更胜一筹,但现下青门关高层战力明显要多于破霜军,于妖族普通兵士而言,情况并不乐观。
琨天做作统帅,破霜军是他多年的心血,自是不忍心,冷笑一声,道:“这只不过是第一阵,后来的可不会叫你们这样轻松。”
他抬手喝道:“暂时撤军!”
后方妖旗摇动,重复着琨天的话,破霜军并不恋战,立刻依令行事,颇有秩序的退离战场。
青门关守军摸不清此处的情况,也不敢深追,旋即也鸣金收兵。
萧绎随意以衣袖将自己的剑擦了擦,还剑入鞘,谢照乘居高临下,一眼便从人群里挑出了这家伙。
“不缺胳膊也没短腿,这真叫人遗憾。”谢照乘说着,自半空飞身而下,萧绎远远听见他说的话,牙根隐隐发痒。
谢照乘望见戴着面具的商衡时,微微一怔:“怎么连商衡你都在这?”
商衡收起银枪,解释道:“列周碑有人来报,说是发现妖族在调兵遣将,我闲着也无事,便来知会一声。”
“哪知道刚好碰见萧绎这晦气家伙,没多久你又来了,我大哥若在,咱四个都能凑桌麻将了。”
林疏桐环顾四周,看到他们三人聚在一处,也提剑来凑热闹。
商衡见林疏桐来,歪着脑袋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还绕着人转了两圈:“一些时日不见,倒已经承光了,这速度有些快啊……”
谢照乘闻言莞尔:“你若真当他是个普通承光境可是要吃亏的。”
“怎么说?”商衡侧目。
“疏桐修的是无量九转,且已经入承光境。”
谢照乘迎上他的视线,轻轻笑开:“哪怕灵族根基稳固,战力要压同境界人族一头,你与疏桐动手,多半也是你输。”
“我早有心理准备。”
商衡撇撇嘴。
钟期此时已然恢复正常,只是披头散发的,瞧着有些可笑,他甫一落地,就向谢照乘快步走来。
林疏桐看钟期的模样,以为他有什么要事需说,还特意退开给他让位,哪知这位一开口便是:“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来下盘棋吧!”
他嘴角一抽,抬眼瞧了瞧黑压压的天色,久久无言。
祁寒不知是何时来的,此时轻咳两声,朝钟期道:“眼下就不要提下棋的事情了。”
而后他看向谢照乘:“祁寒若记的不错,几位并不是青门关的人,不知是如何进来的?”
“青门关到现在未见黎明,想必祁将军也知道出了问题吧?”
谢照乘并不是要他回答,径自续道:“妖族不知出于何种意图,借幻域放逐将整座青门关都移到了此处。”
“首尊要打开幻域放逐,需要三天的时间,所以先将我们送进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祁寒眼神一暗,长叹口气:“三天时间,青门关怕是撑不到打开幻域放逐。”
“在场诸位修为最高不过羽化巅峰,但琨天是半步神隐,方才这位公子与阿期联手才可压住琨天,而阿期在短时间内不能再入棋魔状态,公子怕也独木难支。”
“一旦琨天得空,青门关便危急了。”
钟期不以为意,道:“境界压制,青门关若破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我只尽全力便是。”
祁寒仰首望向青门关城门,苦笑道:“你我倒也罢了,可青门关守军与民众拢共有五万人。”
“青门关若破,以琨天的性情,必然会屠城,他们要如何才好?”
“祁大将军,城还没有破,你该想的是怎样守城,而不是破城后如何。”钟期拍了拍祁寒的肩膀。
他向几人一晃脑袋,转身往城内行去:“走,先去休息会儿,还有许多场恶战等着我们呢。”
萧绎轻轻点头,跟上钟期的脚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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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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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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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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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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