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林疏桐谢照>第 116 章 屋漏连雨
  几个兵士相互搀扶着入城,林疏桐与谢照乘跟在他们身后,走不到几十步,林疏桐忽然间有些胸闷,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怎么了?”谢照乘敏锐发现他的不对,偏过脸问询。

  林疏桐轻轻按着心口,蹙起眉头:“不清楚,就是很难受,这城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我。”

  谢照乘闻言,眼神闪烁几下,扶住林疏桐的手臂,轻声道:“需不需要寻个医修来瞧瞧?”

  “只是有些胸闷眩晕,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林疏桐摇摇头。

  “说来,倒有些奇怪。”谢照乘半垂眼帘,若有所思:“妖族为何突然打起了青门关的主意?”

  林疏桐稍作沉吟,道:“或许是攻不破四方山,才想自青门关着手,好借此进犯人族。”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总觉得他们有些着急……”谢照乘抿了抿唇:“弑渊所炼的法器再如何了得,也只是法器,需要人来催动。”

  “要流放一城,妖族必定也付出了不轻的代价,是想做什么呢……”

  林疏桐见他思索,也不催促,默默站在原处等待,片刻后谢照乘开口道:“去找祁将军问一问,近来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他轻轻点头,两人调转方向朝城门走去。

  祁寒独自站在城门上,望着晦暗的天色怔怔出神,连谢照乘与林疏桐近前也不曾发觉,还是林疏桐唤了声将军,才叫他回神。

  “两位有什么事么?”

  祁寒露出探询之色。

  谢照乘开门见山:“我来是想问一问,青门关近来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祁寒闻言,错愕一瞬,仔细回想过后摇了摇头:“青门关除了战事便是战事,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倒也不是。”

  十步外的守卫忽然插了话,见几人一齐望来,心中有些发虚,声音不由得也小了下去:“最近城里的确有件新鲜事。”

  祁寒一头雾水,诧异道:“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将军心中只有战事与修炼,并不关心这些,自然就不知道。”另一个守卫要大胆得多,接过话头:“这事在城内闹得还挺大。”

  谢照乘一抬下巴:“说来听听。”

  守卫立刻出列,向几人行过礼后道:“城北有一家富户,依仗远亲势大在城中作威作福,不少人都怨声载道。”

  “这家富户半月前压价在一农人处买了口井,说来也奇怪,那井一到富户手上就香气四溢,井水更是清冽甘甜,一日便远近闻名。”

  “前几日更是捞出一颗两尺大的玉球,那富户美其名为神明馈赠,举家搬迁到井旁,还将井水命名为神明水兜售,一杯便要人五十两。”

  “这事弟兄们至今日都还再说,骂那神明是瞎了眼睛,竟赐福与这样的人家。”

  祁寒眯了眯眼睛,看向谢照乘:“这事倒确实蹊跷,公子可要去看看?”

  谢照乘不假思索便道:“反正也无事,只当是去凑个热闹,瞧瞧那神明有什么名堂。”

  祁寒迟疑片刻,卸去身上披着的甲胄,交给那守卫:“寻个人领我与公子同去,若破霜军再度进犯,立即给我传讯。”

  “是。”

  那守卫捧着甲胄退下。

  半盏茶工夫,一少年带着他们往北城行,很快便寻到了那户人家。

  那户人家确如守卫所言颇为富庶,红墙黄瓦,门宽院深,门楣上还贴着写有神明井的红纸,

  这条街道上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唯有这家门前排起长龙,人人手中皆捏着把香,还有妇人的声音在吆喝。

  “我家这可是神明赐福过的井,瞧瞧外面的战事,妖怪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攻进来了,拜一拜这井,流亡路上家里都能多活几个。”

  “都来瞧瞧!一两一炷香!”

  祁寒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排队上香的民众中也有曾见过祁寒的,此时看到他登时拱手问好。

  一传十十传百,祁寒不过刚到,就被传成了堂堂青门关守将也来上香祈福,三人一时无言。

  祁寒头疼欲裂,直接越过众人推开宅门,那吆喝的妇人立马上前,满面堆笑:“大人也来上香?那哪能让大人等……”

  她话还未说完,祁寒一记眼刀便飞了过去,妇人登时噤若寒蝉。

  “我来,是瞧瞧你家的井。”

  祁寒淡淡道。

  妇人松了口气,赶紧为他们带路:“大人们这边走,小心脚下的石头……”

  那是口破败的井,此时却满缠红绫金铛,井前还摆着供案香烛,极是不伦不类。

  谢照乘只扫了一眼,就行到花里胡哨的井边,垂眸向内望去,那妇人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林疏桐也凑近看了看,这井水出乎人意料的清澈,甚至能瞧见水下井边多年生长的绿苔。

  祁寒问道:“如何?”

  谢照乘一指点出,牵引着几滴水浮至祁寒身前,祁寒低头嗅了嗅,不确定道:“这气息……倒是同昆仑山下那几个村落里的灵泉颇为相似……”

  “是地脉之气浸染的缘故?”祁寒福至心灵,豁然抬首看向谢照乘。

  “不错。”

  谢照乘收手,道:“九州地脉虽然转移缓慢,但无时无刻不在变动,从一地转移到另一地是常事。”

  “这井水忽然变得清冽甘甜,应当是其下有地脉变动至此的缘故,不是什么见鬼的神明馈赠赐福。”

  “昨夜的事,应当还没来得及传播,祁将军大概不知道。”

  祁寒果然摇了摇头。

  “古妖帝借昆仑地脉之力温养残体,企图死躯重生,正好撞上凌云台的人,没叫他得逞。”

  谢照乘顿了顿,方才续道:“但几处村落里只发现了古妖帝的躯干、四肢与心脏,头颅至今不知所踪。”

  “古妖帝…是同道君争斗,打碎昆仑山脉的那个么?”祁寒皱眉不已:“幸好没叫古妖帝复生,道君已然离世,他若复生,谁能压得住他?”

  林疏桐反应过来后瞳孔一缩:“两尺大的玉球,是可以藏住一颗头颅的!”

  “的确如此。”

  谢照乘重重颔首,神色有些凝重:“疏桐入城便感觉不适,应当也与此有关,你昨夜被古妖帝心附过身,是以对古妖帝的气息极其敏感。”

  林疏桐按着心口,他进这门时,确实是觉得更难受了些。

  祁寒气息不稳,转头便同那妇人道:“还不快去将那神明珠取出来!有了什么问题,你担待得起吗?”

  妇人被骇得两股战战,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她大步奔向屋室,边跑边喊:“不得了啦!”

  不一会儿,那妇人就战战兢兢地捧着颗硕大的玉球出来了,将其放在香案上时,双手都在发颤。

  玉球近前,林疏桐压力陡生,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谢照乘回眸瞧了瞧他,和缓下语气:“你站远些吧。”

  林疏桐应声,稍稍退远些。

  谢照乘按住玉球,提刀随意一划,便将整个玉球剖成两半,现出其中的事物。

  方才拖着它的妇人望见,大叫一声,两眼翻白,直接被吓晕过去。

  来上香的群众好奇的自门外探头去看,一眼便丢下手里的香,落荒而逃,只余一句:“这拜的是哪门子的神?魔神?嫌命长吗?”

  玉球中赫然是一颗肌骨完好的头颅,宛然若生,有鼻子有眼,却不能说是像人。

  在那双睁得如铜铃般的眼瞳下,还生着两对眼睛,一颗脑袋,却有六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你,其间还有狰狞的妖纹纵横,诡异非常。

  “地脉变动,将古妖帝头颅送了过来,妖族怕是有所察觉,才急着攻下青门关,好迎古妖帝头颅回族。”

  谢照乘将冰刀一折,断刃化作十几道寒气将古妖帝头颅封存在内,如生的肌骨登时覆上层霜花。

  林疏桐此刻方才好受些。

  “绝不能叫古妖帝头颅落进妖族手里,”祁寒目光坚定,铿然道:“眼下死的或许只是我青门关五万人,若古妖帝回归,怕就要以百万数来计。”

  门边竟还有几个看热闹不肯走的,祁寒随手扯下块红布,覆在那头颅上,道:“这东西,我就带走了,待她醒转,你们同她说一声。”

  那几人忙不迭点头,见祁寒要出门,赶紧避开,生怕出什么事。

  古妖帝头颅放于桌案正中,萧绎、商衡、莫醒声几人盯着它瞧了许久,叹气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最终还是商衡先说话:“本皇子也只是出来走走,怎么就碰上这等要拼上命的事情了?”

  “古妖帝这老不死的要是又活了,我灵族也会成为覆巢之下的那颗卵,真叫人没脾气。”

  萧绎斜睨他一眼:“怎么?三皇子终于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了?”

  钟期则以手支颐,哭丧着脸:“还没同白烬烛来一局呢,祁寒想死我可不愿意……”

  祁寒正要说话,忽有人裹着冷风入门,匆匆道:“禀将军,我等在外巡逻,发现一个可疑人物,并非是驻扎守军中人,身上也没有凌云台的信物。”

  “先带进来。”祁寒且将他事搁置在一边。

  兵卫称是,片刻后推搡着一个人入厅,林疏桐抬眼去瞧,脸皮抽动几下,脑壳突突地疼。

  正是不久前刚碰过面的景瑜。

  他知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但没想到哪怕自己脱离主线,整天跟着白月光四处晃荡,还能这么频繁的撞见男主。

  简直了。

  景瑜第一眼便瞧见了谢照乘,朝着他轻轻一笑,林疏桐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端起茶咕嘟咕嘟往肚里灌。

  “不必怀疑我是细作,那位可以替我证明。”景瑜指了指谢照乘,后者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不咸不淡道:“凡事还是精细谨慎些好。”

  萧绎的视线在景瑜与谢照乘间来回梭巡,最后落到了林疏桐身上,几乎是瞬间,他眼冒精光。

  祁寒也瞧出些不对劲来,顿了数秒,道:“外界应当无门入此,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在练习刻制空间玉符,想试验下练习结果,没料到会被传送到这里来,只是个普通的意外。”

  这倒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景瑜摊开手,直视祁寒的目光,不闪不避。

  而后他又道:“若将军不信,大可以查看我所携带的物件是否掺杂有妖气。”

  祁寒向押他进门的守卫点头示意,守卫旋即上前取过景瑜的储物袋,翻看后回禀道:“确实如他所说,都是些空间灵玉料之类的东西。”

  “这下可以相信我了吧?”景瑜收回储物袋:“不知诸位可否告知我该如何出去?”

  谢照乘不说话,一把翠玉刀在他手中被抛来抛去,上下翻飞,林疏桐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外事。

  祁寒缓缓道:“三天之内,你都出不了这幻域放逐。”

  景瑜微微一怔,祁寒本已经准备好解释,他却没再问缘由。

  倒是钟期起身打了个哈欠:“将近两天不曾合眼,一把老骨头真不怎么能撑得住,入定休息去了。”

  剩下几人纷纷告辞,半刻钟后,桌案边只剩下谢照乘、林疏桐、景瑜与想看戏的萧绎。

  萧绎摩拳擦掌,激动异常,完全忘记了外面将至的腥风血雨,哪知谢照乘幽幽道出一句:“如此无趣,找个地方画画去好了。”

  谢照乘一起身,林疏桐也跟着离开,萧绎眼睁睁瞧着他的乐趣凭空生出双腿,哒哒跑走了。

  “你似乎不大高兴的模样,谁招惹你了?”谢照乘坐在案旁,挥毫泼墨绘着什么。

  林疏桐捏着只瓷碟,在里面放了把兵卫们随手送的瓜子,闻言腹诽道,谁特么看到情敌会高兴啊?

  他往嘴里丢了颗瓜子:“阿照信景瑜的话么?刻错玉符将自己传到幻域放逐里来了。”

  “景瑜不会这样不小心,他来幻域放逐必然是有所图谋。”谢照乘漫不经心答道。

  “而且我不觉得随意刻的空间玉符能够将人传送到幻域放逐来。”

  林疏桐凑过去瞧他在画什么,看见纸上一个小人正端着个碟子嗑瓜子,线条极其简单,却栩栩如生。

  画的正是他方才嗑瓜子的样子。

  林疏桐看着那画,失笑道:“还在想你会画什么呢。”

  说着,林疏桐放下手里的瓜子碟,抬袖抓住谢照乘的手,在那嗑瓜子的小人边又画了个正襟危坐的小人。

  他并不擅长用毛笔,画简单的兔子还可以,但稍嫌复杂的小人就有些吃力了,同旁边那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纵使如此,林疏桐还是越看越喜欢。

  谢照乘突然轻咳两声,林疏桐侧目去瞧他,这才发现同他近得不像话,自己几乎要将人整个都拥进怀里去了。

  林疏桐只觉得牵着谢照乘的手隐隐发烫,他赶紧移开视线,慢慢松手,乖乖巧巧坐好,假装什么都不曾有过。

  房间忽然静得出奇。

  半晌后,林疏桐偷瞧一眼谢照乘,少年垂眸提笔,似乎正沉吟着要再画什么,偷瞧不自觉就变成了明看。

  因着是在幻域放逐之中,青门关的天色至现在也与黑夜一般无二,所以桌前点有烛火。

  烛焰不住腾跃,橘色的柔光映在少年面容上,他眉宇间的锋利被一点一滴消磨掉,反倒现出些温软来。

  林疏桐如此瞧着,心口突然有只小猫爪在轻轻抓挠,扰得他不得安宁。

  “阿照。”

  他忽地出声唤谢照乘。

  “嗯?”

  谢照乘下意识抬眼,还没来得及瞧清,就被人蒙住了双眸,视野中只剩一片黑暗。

  正当他迷茫时,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贴上右颊,温热的气息旋即凑近,蜻蜓点水般一触后便退开了。

  瞧不见,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谢照乘能听清那人逐渐沉重的呼吸,缓缓与他的心跳声重合。

  几息后有以极小的声音唤道:“皎皎。”

  谢照乘瞬间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烧,他舔了舔嘴唇,轻轻应了声。

  覆在眼睫上的手缓缓放下,谢照乘还没瞧见林疏桐的神情,林疏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道:“似乎有人叫我,我先出去看看。”

  谢照乘一愣,一张白纸自他右肩掉落,悠悠飘到地上。

  他垂眸看了那纸张一会,很快便反应过来,登时忍俊不禁,这家伙难得大着胆子非礼人,蒙着眼居然都不够,还要隔张纸。

  古妖帝头颅被祁寒妥善收在自己房内,还派了几队侍卫来回巡逻,但如此也没拦住有心人。

  黑衣人悄无声息穿过睡得七横八歪的侍卫,冰封的古妖帝头颅便放在桌上,抬袖就可以拿到。

  他自袖袋中摸出只雪白的小鼠,轻轻放在桌上。

  那白鼠双眼有翳,只能无脑瞎走动,不出十几息就一头撞上了古妖帝头颅。

  古妖帝头颅下忽地现出一道法阵,瞬间发动,放出刺眼的光芒,白鼠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捧灰烬。

  只那一眼,黑衣人便记下了整座法阵的阵图,开始在心中默默推演,盏茶工夫就将那阵图破解得七七八八。

  确保稳妥后,黑衣人才伸出手去取放在桌案上的古妖帝头颅,哪知他刚抬袖,就有刀光劈头而下。

  黑衣人也并非是毫无准备,灵活扭身避开刀光,他仰头望去,房梁上不知何时坐了个少年,正以一把巴掌长的冰刀修整指甲。

  “都到现在了,景师兄不必再装了吧?”谢照乘放下左手,右掌缓缓摊开,冰刀在掌心旋转。

  黑衣人轻笑出声,扯下蒙面黑巾,露出张极清俊的面容。

  果真是景瑜。

  景瑜瞧着他,摸了摸右眉,抱怨道:“我等了好一会,阿照此刻才来。”

  “不过还不算晚,正好可以同妖帝头颅一并带走,只是不知道阿照喜欢什么模样的麻袋?”

  谢照乘眼皮一跳,冰刀瞬间自掌心消失,下一秒便出现在景瑜颊边,景瑜预料到他会出手,侧脸避开。

  擦身而过的瞬间,冰刀崩裂开来,四碎的残刃有两块撞在景瑜脸上,划出道不浅的伤口。

  景瑜摸了摸受伤的脸颊,轻轻叹息道:“阿照不愿选的话,我便随意了。”

  “你找死。”

  谢照乘从梁上一跃而下,镇海波同时出现,不留半分情面,连剑带鞘直击景瑜面门。

  景瑜平平淡淡抬起衣袖,随意拨开镇海波,反手去抓谢照乘的手腕:“从前你我试剑时,我就在等正面对上这一刻了。”

  “这算什么正面?”谢照乘嗤笑一声,哪怕景瑜进境颇快,但眼下仍只是立命四阶,他从未真正出手过。

  景瑜剑眉一扬:“在此处自然不能同你久耗,等抓你到风波府,机会与时间便多得是了。”

  “我看你是不清醒。”

  谢照乘抬袖在眼前一拂,却猛然发现自己周身经脉不知在何时被封住,无法再调动灵力。

  景瑜支颐含笑看着他,道:“阿照自己也曾经说过,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应当不会忘记吧?”

  “早在青庐分开时,我就盘算着如何能将你抓住,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么个办法,看来成效还颇为不错。”

  谢照乘闻言,神色有些古怪。

  “他实在喜欢你,原本我也觉得奇怪,现在瞧来,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景瑜边说边去捉谢照乘右腕,却没料到一道剑气自谢照乘指尖飞出,哪怕他避得快也被削去了半缕长发。

  想杀谢照乘的人这许多年来不知凡几,他对于经脉被封早就有所准备。

  谢照乘逼退景瑜,镇海波锵然出鞘,景瑜一凛,整个人紧绷如琴上弦,随时准备抵御攻击。

  正当此时,有人听见屋内的动静,抬脚破门而入,是恰好路过此地的林疏桐,望见谢照乘与景瑜有动手态势,下意识拔剑。

  “看来今天是不能带你走了,只能改日再说。”

  景瑜偏头,牵唇一笑,身影逐渐开始透明:“阿照千万记得,只有你我才是一样的人。”

  林疏桐看他消失在原地,呼吸一滞:“他竟能随意进出幻域放逐?”

  下一息,林疏桐反应过来景瑜说了什么后,豁然抬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方才景瑜说要带走你?”

  谢照乘点了点头,没注意到林疏桐的眼神有一瞬阴沉,人已经离开,便还剑入鞘,回想着景瑜刚刚说过的话。

  他细细琢磨过后道:“景瑜有些不大对劲,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性情。”

  林疏桐旋即想起在睡前翻的最后那几页,隐约记得彼时自己有了些疑惑,是关于景瑜的性情变化。

  只是当时实在太困太累,便合上了书没再看下去。

  “景瑜有一句提到了他。”谢照乘蹙起眉头,喃喃道:“这个他指的究竟是谁…”

  林疏桐补充道:“他还让你不要忘记,只有你和他才是一样的人。”

  “奇怪。”谢照乘伸手揉了揉眉心,甚是烦躁。

  林疏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不想他的事情,等下次见面时再说吧。”

  谢照乘微微颔首。

  “谢照乘进了幻域放逐,我瞧你的模样,似乎并不怎么担心啊。”

  越洛尘双手皆抓着几串烤肉,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他身前的人还在替他张罗着其他食物。

  将息跪坐在书案前批阅各地传信,闻言笔锋一顿,墨色于纸上洇然开来:“他手上有那东西,等闲的都要绕着他走,自然不须太过担心。”

  “这倒也是。”越洛尘咬下块烤肉,边呼气边吞进腹中。

  “已经入冬,这天气也是越来越冷了,不知道时候会落初雪,我记得那毛头小子想与谢照乘同看初雪来着?”

  将息额上青筋不住跳动,他将手里的书信一扔,道:“你一定要说些明知我不爱听的事么?”

  越洛尘一挑眉,但笑不语。

  那笑里掺杂有恶劣意味在其中。

  “殿下!”

  侍从快步流星行过游廊,匆匆向将息一抱拳,急声道:“巫医派人来报,说陛下病势更沉重了,希望殿下赶紧回宫瞧瞧。”

  “什么?!”

  将息当即起身,将桌上的书信一收,扯过挂在旁边的大氅便走,留下越洛尘一人独自烤着火炉,望着檐角梅枝,悠哉悠哉。

  一只单薄的小麻雀飞掠过檐瓦。

  谢与暮自鸟雀身上收回视线,手中拿的是刚从前线递来的战报。

  燕归兮不疾不徐沏好茶,出声唤道:“风寒天冷,殿下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怕是只能喝这一杯。”谢与暮伸手,战报无火自燃,化作灰烬被风吹走:“四方山战况激烈,我兄长终于松了口,答应与人族结盟,共抗妖族。”

  燕归兮一喜,道:“这是好事,四方山的压力会减轻许多。”

  “但此事暂时不可公布,小衡为通风报信亲自去了青门关,在他安全出来前,这都是个秘密,灵族也不会对妖族出手。”谢与暮淡淡道。

  燕归兮点点头:“这是自然。”

  谢与暮负手入亭:“所以我也得尽快回列周碑领军,准备随时对破霜余军发动攻击,照照那边就无暇顾及了,你且替我盯着。”

  “不必殿下说,我也会时时注意着的,殿下且放心。”

  燕归兮朗然一笑,和声道:“近来明丹霞也在荒域中行走,如有必要,我会请他出手。”

  谢与暮一皱秀眉,眸中的戾气压也也压不住:“明丹霞……”

  “叔叔,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转转啊?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敛敛想去人多些的地方。”

  小女孩踢踏着破鞋,仰头看着衣衫褴褛的明丹霞。

  明丹霞掀唇:“人多的地方才是最没意思的,这荒域反倒乐得自在。”

  敛敛皱了皱小鼻子,微不可闻地叹气,明丹霞耳力极佳,自然听得清楚,开口道:“这样,等叔叔再找几件好宝贝,咱们就去花重城玩。”

  “没准还能撞上元夕的灯会,敛敛觉得怎么样?”

  敛敛欢呼一声,揪着明丹霞破损的衣袖,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明丹霞眼睛始终含笑,却不带林疏桐所见的讥诮之意。

  一大一小没走两步,忽有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明丹霞神色一冷,正要发作,那人摸出张金笺递给他,恭恭敬敬道:“我家主人请您去寻一件东西。”

  “若您成功找到,您眼前要找的宝物皆是囊中之物。”

  明丹霞翻开那金笺,随意扫了眼便丢开,低首与敛敛说话:“你不是想去人多的地方么?咱们这就去!”

  敛敛眼睛一亮,不住点头。

  拦路人目送他离开,勾起唇角,拍了拍手道:“如像你若说予明丹霞重宝,要他离开荒域,反而会叫他生出提防之意。”

  “也有三个月了,做事依旧毫无长进,实在是扶不上墙。”

  “报!破霜军来犯!”

  一声高吼划破长空,整座青门关立刻苏醒过来,无数支火炬亮起,有条不紊汇聚在一处。

  祁寒按剑登城,目力尽处,有片厚重的妖云迅速靠近,钟期站在他身旁,背对着妖军,仰头去看黑暗的天空。

  “为难你了。”

  祁寒叹息。

  “真觉得为难我,待此间事了,同我下三天的棋,”钟期偏头,下一瞬又将自己给否了:“不对,万一你死了我岂不是很亏?”

  “不如你现在修书一封给我带着,劝白烬烛同我下局棋?”

  祁寒倒也不恼,只是道:“棋痴,请吧。”

  林疏桐与谢照乘同萧绎商衡聚上一处,这两人还在争论首战谁杀的妖将更多,见缝插针损几句对方,丝毫没有要上战场的紧迫感。

  谢照乘低声嘱咐道:“一旦开战,务必保护好自己,适应好力量后再越阶挑人,知不知道?”

  虽说林疏桐此时有能战羽化中期的可能,但他陡然一步登天,根本不能掌控好力量,连简单的术诀都可能施展失败。

  林疏桐点头应了:“你也要多加小心。”

  三两句话的工夫,那片妖云就已经抵达青门关下,祁寒粗略地扫视过后,脸色隐隐发青。

  他不想说的事,钟期替他开了口:“好家伙,这阵仗,七个羽化中期修士,这群疯子是真不想给我们留活路啊……”

  林疏桐几人也发现了这件事,商衡一撇嘴,有所预料:“幻域放逐在妖族手上,我们的人无法进来,他们的人没有上限,真叫本皇子恼火。”

  “要是早知道景瑜那家伙有出幻域放逐的办法就好了,逮起来审他丫的……”

  萧绎拆台道:“早知道这些都算是废话!”

  他话音未落,琨天的声音就自妖云上递来:“这一回我倒要瞧瞧你们如何挡,那喜欢下棋的家伙,还能借力几次?”

  琨天的话语正好戳中了祁寒最忧心的问题,一旦钟期不能再入棋魔状态,谁又能拦得住琨天呢?

  钟期咧嘴笑开,用只有祁寒能听清楚的声音道:“这次就已经是极限,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祁寒低低应声,心口如同压了块巨石。

  “哟,这么喜欢提我,我这不就来了吗?”钟期冲琨天远远笑了笑,琨天望见,火气登时就涌上了心头。

  他在妖界横行多年,少有敌手,被低阶修士逼退的经历更是屈指可数,哪怕被逼退是两人联手也叫琨天极愤怒。

  其中这只羽化八阶的家伙首屈一指。

  “破霜军此来,共有七位羽化修士,不若且先来场对擂,战败便退,换下一位,直到一方人尽为止。”

  琨天冷冷一笑:“如何?这给你们拖延的机会要是不要?”

  祁寒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下来。

  钟期吹了吹指缝间的棋子:“答应了吧,能拖一会便是一会。”

  “琨天必定首发出战,正面冲突,无人相助,阿期你撑不了多久的,那时还有谁能扛住?”祁寒扶额,面上满是疲惫之色。

  钟期却不如此想,出声道:“即便是群战,破霜军有七位羽化妖修,我们只五位,必然抽不出人手助我,弟兄们也是被屠戮的结局,到底都是一样的。”

  “一对一没什么不好,我很看好那羽化巅峰的年轻人,不必只当我是救命稻草,九州英才辈出,比我优秀的比比皆是,琨天也不是天下无敌。”

  祁寒眼神一暗,踌躇几息后,抬首高声应下。

  果然琨天先自妖云中行出,转了转脖颈手腕,骨节扭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一抬下巴,轻蔑道:“下棋的家伙,出来吧!先收拾了你,我再去修理那羽化巅峰的小子。”

  “您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呢?”

  钟期足下流光一闪,纵身飞出青门关,停在琨天对面几十丈开外。m.χIùmЬ.CǒM

  琨天随意抛了抛右手的巨斧,哂笑道:“虽给了你们拖延的机会,但若不小心叫你们成功拖至援兵到来,我岂不是要向妖帝陛下以死谢罪?”

  “这七场总不可能打到七天后去,你未免太过谨慎了。”钟期放出一记□□,模糊妖族所得到的信息。

  最多只需三天,白烬烛便可以破开幻域放逐,这话未必有用,但总是要试一试的,且死马当活马医。

  琨天眸光微闪,道:“我哪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当然还得相信自己的判断。”

  “是真是假,等到那一天,你就知道了。”钟期淡淡道。

  “少废话了!拳头底下见真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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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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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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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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